慌不择路下，她们二人竟然真的闷头跑回了之前逃离的行政处。
她们不敢直接进入，停在最外围，也就是那些肢体和土壤的边缘，身后追踪他们的急切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一时间，仅剩下她们二人孤单地立在这栋如同巨大墓碑一般的建筑边缘踌躇。
“走吧，都到这里了。”小花握紧了许流清的手，扯出一个笑，强作笑颜似的说：“事到如今，我们也无法回头了。”
许流清看着她，小花努力隐藏的不安和紧张在她的眼底闪烁，但身体的僵硬却无法掩饰，即便如此，她还是作出一副满不在乎勇往直前的样子。
……是为了让她安心吧？许流清心里流过一段暖流。
“嗯，走吧。”
阴风吹过，被灯光染的微黄的空气里隐约嵌入一丝殷红，灯光滋啦闪烁起来，最后居然一盏一盏熄灭，留下黑暗蔓延。
行政处依然巍然不动，在阴湿不详的土壤边缘之外，地面微颤，血肉腥气渐浓，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恐怖怪物逐渐苏醒，未知的恐惧不妙的笼罩在正望私立第二中学上空。
在行政处外最后一盏灯”滋啦“一声熄灭后，黑暗完全笼罩下来。
“正望私立第二中学一现世，它强烈到极致的怨气几乎是立刻就被我们家族发现了。”
许流清在黑暗中惊惧转头，见小花喃喃自语：“但爷爷去世后，家里再也没有出色的逐傩人出现……逐渐落寞了。我知道，我的资质还不够，我没有天赋……可，难道我就没有愿望吗？”
“我和家主主动请缨，愿意来处理这个域，但她不同意，没有人同意……一提到正望私立第二中学，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奇怪，为什么呢？正望像一个巨大的怨气旋涡，它盘踞在江华市整个市郊，但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看不见……”
“逐傩逐傩，连逐傩人都不愿意出面了，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许流清感受到小花的情绪变化，在极致的紧张之下，和一步踏错就将坠入万丈深渊的如今，小花的情绪略有起伏也很正常。但……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爷爷说，*傩，却也，却逐疫疠凶恶。夫阴阳之气，不即时退，疠鬼随而为人作祸。”
“我是他的孙女，我理应继承他的遗志，我不愿意放弃，随波逐流，任由他的威名就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我想，如果我自己进来，将正望解决了，逐傩人的威名就不会被忘记。”
许流清怔怔感受到小花松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踏入了行政处的范围。
“等……！”许流清下意识追了上去，在二人踩在那湿滑黏腻土壤之上时，像突然进入了第二个空间，那些暗藏的恶意被隔绝开来。
小花走在前面，许流清跟着她的背影，很快，目光便被旁边的那些肢体夺走。古怪竖起的人腿，断裂的颈部，环抱头颅的躯干，散发着冰冷和死意，没有对二人的擅闯作出任何反应。
这不代表安全，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两人踩着土，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行政处的大门前。
巨大的石门严丝合缝般的嵌入墙壁，在二人靠近时，自动缓缓打开，在门和墙之间露出一条缝，似乎在等着二人的进入。
许流清咽了咽口水，想扯小花的袖子，却在伸手那一刻和布料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小花进入了行政处。
许流清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行政处里和想象中差别极大，像个巨大的石盒，盛大到几乎刺伤眼球的黄光照耀了整个行政处内部的每个角落。中间摆着巨大的祭台，无数张黑白相框摆在桌前，每张照片上都有张模糊的人脸，面前摆着一根徐徐燃烧的蜡烛。
红链缠着布连接着照片和地面竖起的一根又一根木柱，交叉重叠，像一张巨大的网，扭曲着插入行政处的中心，再旋曲着直冲顶部，如同一株由布和链构成的巨大母树。
嗡地一声，脑子里像钟被敲响。
仿佛恍惚了一般，许流清似乎听见了嘶吼的哭声惨叫，恶意和疯狂的大笑，迷茫和痛苦的低语，如同遭受重击，她虚晃着，好像整面墙上的黑白照片都在盯着她。
旋转的照片，模糊阴森的人脸，笑声，许流清惊恐的视线不受自己控制，在往后栽倒前看见照片里出现几张熟悉的脸。
她的同学……还有她自己。
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她眩晕着坐倒在地，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眼前小花的背影变得如此巨大，她伸手想要拽住她，胳膊却如同千斤重，抬不起来。
……要完。
不知哪里刮来一股大风，行政处内的布条和铁链在风里列列作响，剧烈晃动起来，蜡烛的火光明灭闪烁跳动。
恍惚间，直冲云霄的石碑内部，模糊之间像有一轮巨大的红月冉冉升起，和蜡烛的火光冲撞，燃气滋啦作响的白烟，许流清这时恍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那些翻涌扭曲的手臂，纱一样的光。
“叮——”
怦然一声，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重重锤击，在剧痛之下，久违的清醒归来，她哇地吐出一大口黑红的鲜血，仔细看还有卵似的东西在里面蠕动。
“嗬……嗬……”许流清晃了晃脑袋，再抬眼，却发现那些祭台，黑白照片，铁链和布条铸成的母树都消失殆尽，行政处里，竟然光明几净，没有方才一丝一毫的邪意。
玻璃框出了一块办公室，许多人影吵嚷着在其中，拿着文件夹行走，或打着电话，在电脑前打字，像是一派正常的学校行政处。
许流清已经完全呆住了，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完全空白。
在她晃神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微笑着的女人，双手交替着放在身前，头发被得体的盘在头顶，像是三四十岁的模样，颧骨略高，眼角有细纹，笑容温和。
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李琳-教导主任】
许流清恍惚着看着她，一时间不知眼前这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两位同学，怎么到了这来？按照学生日程，现在是下午的上课时间吧？”教导主任温和地笑着，“如果是担心之前看到的东西……”
她轻轻地说：“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许流清感觉脑袋铮了一声，她的理智回笼，恐惧不可抗拒的涌上来，她瞳孔微震地看向眼前的女人，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教导主任，李琳，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温和的笑容从脸上撤下，露出了内里的疲惫和无奈。
她说：“我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现在很害怕，很抗拒，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但相信我，你已经安全了，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学生，在正望私立第二中学，没有人会伤害学生。”
“……可……”许流清下意识开口道，话说出口，又有些犹豫，“那为什么我的同学，都……”
她咬着唇，不信任地看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又叹了口气，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说：“你都知道了？”
许流清小声说：“在食堂里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还有行政处外面的尸体，这个学校里到处都是尸体……”
教导主任揉了揉眉心，仿佛在找合适的措辞来解释一切，她的表情一时复杂难言。
“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她最后说，“你都想知道什么呢？”
许流清说：“……能，从头给我解释吗？”
明亮的行政处内部仿佛适时的暗淡了几分，玻璃内的办公室里还是一片繁忙的纸页翻动，打字和电话声。
“江华市，现在是市，但曾经只是个小渔村罢了。因为地势太低，从古代开始就常年水灾，不论如何发展也落人一步。古往今来天灾人祸，枉死横死之人数众多，大量大量死去的人堆起的怨气经久不衰地环绕在江华市上空，运也好气也罢，统统都被阻隔在怨气堆成的怨墙外面，任何企业，公司，想要在江华市发展，最后的结局只有潦倒二字罢了。”
“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愿意见到，也没有人愿意罢休。你或许认为，那为什么不换一个城市发展呢？可是，所有在江华长大，成长的人难道就没有对江华的舐犊情深吗？”
“可惜，自己拼死拼活堆积的心血财富被怨气一冲，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转机很快到来，在你们不了解的世界背面，有人可以解决怨气堆积的问题。那样的人，身怀名为“天赋”的能力，来到江华市后，很快就和几家产业合作起来，他们可以解决怨气，甚至可以为整个江华市带来大量的“运”，让江华市变得繁荣昌盛，让涉入其中的产业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要的很简单，只需要大量的土地，建成他们需要的场地。学校是个极好的借口，在市郊，无论划多大的地过去，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正望私立第二中学就如此建成了，正望，代表的是希望江华市正立的希望。”
“为了解决大量分散的怨气，身怀天赋者说，可以使用一种隐秘的仪式，将所有的怨气集合，挤压，未来再有怨气产生，同样可以封锁在正望私立第二中学内部，靠其中其他的步骤来慢慢消化掉怨气，以怨化为正常的气运，反哺江华的市运。”
“仪式很成功，相当成功，江华现在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未来的顺畅一览无余，所有事业蒸蒸日上。”
许流清呆住了，忍不住打断她：“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仪式？”
教导主任呵呵一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你看，你就站在这个仪式中心的内部，正望私立第二中学里呢。”
许流清难以想象，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这个学校，只是为了某个仪式得以运行，那她呢？她和其他学生，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仪式，到底是怎样的？
“仪式构成需要三千二百具枉死的尸体，每一具都被天赋者特殊处理过，身体变成了巨大的空洞，饥渴的吸纳着所有的怨气，聚集在内部。当怨气达到一定量，便通过各种方式转化出去，也许你已经接触过其一了。”
“……食堂。”许流清喃喃道。
那些被铃铛引来的尸体们，拿到了那碗干瘪的黑米，躺入棺材，当棺材前的蜡烛燃烧完毕后，米粒重回饱满湿滑，很像是教导主任说的，尸体内的怨气被引出，渡给了黑米。
“棺材和蜡烛都是怨气导入的媒介，怨气导出后，尸体们便有了空余的空间，给更多的怨气导入。”
教导主任像是在笑，说：“天赋者这个办法将所有的怨气集中，其他人类生活的区域就不再有怨气，每年因为怨气死亡的人数都在下降，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吗？许流清恍惚地想。
可是隐隐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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