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北京城啊,白日是天子治下,煌煌盛世,入了夜——冤魂的壮纸堆的比西山还高。
乾隆五十八年冬·北京城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更夫陈老皮缩着脖子钻过黑芝麻胡同。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他提的灯笼忽明忽灭,映得青砖墙上的残雪像撒了一地纸钱。“邪门年景……”他啐了口唾沫,想起昨儿听茶肆说书人讲的“活判官夜审鬼讼”,脊梁骨倏地窜起一股寒气。
突然,一阵孩童抽泣声贴着墙根飘来。陈老皮汗毛倒竖——这胡同尽头是翰林画师柳墨斋的宅子,三天前刚办了丧事!他猛退两步,却见朱漆大门“吱呀”裂开条缝,门内那幅新裱的《百童闹春图》上,一个扎冲天辫的童子眼角竟淌下两道暗红血痕,啪嗒砸在雪地里,洇开两朵梅似的红窟窿。
“尸画泣血……柳先生死得冤啊!”陈老皮连滚带爬冲进夜色,梆子砸在石阶上碎成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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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内,刑部清吏司郎中黎澍端坐于值房内,一身石青色五蟒四爪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指节分明的手正缓缓批注着一份陈年积案的卷宗,眉头微蹙,室内只闻铜香炉中沉水香屑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偶尔卷过庭院的萧瑟风声。
值房角落,黎澍的心腹老仵作陶永年——人称老陶——正眯着眼,就着窗外渐暗的天光,仔细擦拭着他那套跟随半生的验尸刀具。刀锋寒光在昏暗中一闪而逝,映出他布满岁月沟壑却依旧锐利的双眼。他嗜酒如命,常常挂有装酒的葫芦。
“黎大人,您瞧瞧这方子,按《本草拾遗》所载,这味药引……”一个清朗又带着异域腔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说话的是文森特·李,一位从西洋归来的混血大夫。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长衫,金棕色的卷发束在脑后,深目高鼻间却洋溢着对中国古文化的熟稔。此刻,他正捧着一本线装医书,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页,试图与黎澍探讨某个疑难杂症的药理。他言语风趣,常引经据典,甚至夹杂几句俏皮的京片子,为这沉闷官衙带来一丝不合时宜却令人难以抗拒的鲜活气息。
门边阴影里,一个身影几乎与暗色屏风融为一体。那是塔娜,来自关外白山黑水间的萨满少女。她身量不高,穿着靛蓝布裙,颈间一串古朴的兽牙项饰。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脸庞沉静如深潭之水,不见波澜。她只是安静地擦拭着几枚用于占卜的古老铜钱,动作一丝不苟,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凝滞的冷静。
黎澍并未回应文森特,目光依旧胶着在卷宗上,只是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即将被文森特的下一个论点打破之际,值房外猛地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报——!”
一声惊惶的嘶喊撕裂了室内的平衡。一名衙役来的匆忙,官帽歪斜也顾不得扶正,单膝跪地,声音因奔跑而气喘吁吁:
“启禀…启禀黎大人!有人来报案!”
听罢,“哐当”一声,黎澍手中的青瓷茶盏盖重重落在案几上,茶水四溅,染深了卷宗的纸页。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方才的沉凝瞬间被锐利的锋芒取代。
角落里,老陶擦拭刀具的手骤然停住,那柄薄如柳叶的刀被他稳稳捏在指间,浑浊的老眼精光暴射,直刺向报信的衙役。
文森特脸上那抹标志性的、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冻结,如同被寒霜覆盖。他迅速合上医书,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眼神变得凝重而专注,方才讨论医理时的轻松荡然无存。
一直静如止水的塔娜,擦拭铜钱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眼帘,深黑色的瞳孔望向门口。
黎澍缓缓起身,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他声音低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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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三碗不过岗”茶馆蒸汽熏腾。卖炭翁张驴子压着嗓子比划:“柳家那画上的血泪,老陶头拿银簪子刮了验过——是人血混着朱砂!更奇的是……”他故意顿了顿,瞥向柜台后竖耳朵的跑堂小顺子,“墙根底下埋的镇物被野狗刨出来了,你们猜是啥?”
茶客们伸长了脖子。
“半块带牙印的驴打滚!”张驴子一拍大腿,“柳先生死那晚,有人瞧见镶黄旗佐领家的恶仆往他家抬过红漆箱子!”
跑堂小顺子攥紧抹布,想起柳墨斋生前常坐窗边那桌,蘸着茶水在桌面画扭曲的蟒纹。昨夜收摊时,他分明看见桌角新刻了四个小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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