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收尾处,冷风萧瑟,天色没心情摆出个供人抒情的名堂,最后一批树叶从枯枝上狼狈逃离。
沈清慈独自在公寓,简单吃过早餐,有电话打了进来,让她有空回家里一趟。
“我回去干什么?”
沈清慈漫不经心地问。
“乱成一团了,你外婆这两天也哭,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情有没有余地了?大家都想想办法解决。”
沈清慈眼睛盯着笔电屏幕,浏览同事一早发来的工作报告,语气里满是不耐,“做错事就认,都闹开了还有什么余地,还能怎么解决?”
“说得轻巧,你舅舅头发都急白了几根。”
沈母叹息。
“我倒是可以帮忙找个心理医生,给曾家乐看看,他是哪里有病,要做龌龊事才能满足变态心理。”
“嘘,舅舅不让说的。”
“顺便也给舅舅看,一家人多少都有病。”
沈清慈冷声批道:“他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他自己受着。妈,你别管了,你只需要置身事外,假装担心就好了。别真跟在后面着急,也白了头发,他们又不配。”
“哎,哪能完全不担心,家乐那孩子平时还好……”
沈母性子文弱,不仅对女儿的冷言冷语没脾气,对他人也不苛责。
“平时还好指的是前几年对你大呼小叫,让你滚出他家吗?”
沈清慈不是真的慈悲,比她妈更记仇。
她妈一直带着她在娘家住,按旧说法,那算是她舅舅的家。
哪怕外婆跟舅舅没说过什么,沈清慈的表弟却能对她们母女说出这是我家这样的疯话。
所以即使她妈为了照顾外婆不肯出来住,沈清慈也不愿意常到别人家去。
那边的家事她不掺合,这次听到表弟在学校里被检举品行不端的消息,也只觉得厌恶,替那些女孩子鸣不平。
据说暂时休学在家了,也好意思。
沈清慈这时候才不想回去,看到人渣会作呕。
她换了衣服,戴上从湛秋拿得到的雨伞胸针,直接开车去了跟湛秋约定的旷野咖啡店。
十一月末,秋风张扬且清爽,天色像重大节目开始前遮掩的帷幕,欲盖弥彰,给人无限的单调与更浓的期待。
踩在落叶上已经听不到脆生生的破碎声了,叶面棉软地托举步伐,像温顺的羊群。
湛秋一早就梳洗化妆,九点多一点出了门,步行到咖啡店。
路上耽搁了会,到店眼看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跟咖啡师聊天。
咖啡师叫新橙,边做咖啡边问她,“你今天上什么班?”
“中班。”
湛秋隔着吧台看她操作。
“特地来喝咖啡的啊,想喝什么?”
湛秋闻着散发出来的咖啡豆味道:“是等人,有个人约我,本来都不打算来,吃完早餐想想没事可做,就来了,怕人家干等。”
她是个好人。
“听上去像是追求者。”
新橙笑道,“约你出来表白吗?”
湛秋默然,只是笑笑,心想我会拒绝她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那边很温柔地喊了一声:“阿秋。”
每次听她喊自己,湛秋都觉得她打了个喷嚏。
“什么事?”
颜乐在那端柔柔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个语气,接到我的电话不开心吗?”
湛秋直白诚实地说:“没有不开心啊,但我马上还有事情,现在没时间闲聊。”
“在上班?辛苦吗,如果吃不消……”
“不会。”
湛秋打断,“我很喜欢,也很适应。”
“好,你喜欢就行了,我支持你做任何事情。我是想说,我还在组里,下个月就可以回去看你。”
半年前,湛秋在暴雨夜被卷进一场交通事故,伤势不严重,但大小姐平生头一回遇险,理所应当地被吓到了。
对方司机醉驾,加上天气恶劣,又是深夜,两车才有了磕碰,好在不严重。
当时是颜乐坐在副驾上,及时拨打了120。
为此,湛秋一家人都感激颜乐,但湛秋本人不知是应激还是没心,对她态度比之前还要不冷不淡。
“嗯,好。”
“阿秋,我回去你高兴吗?”
要高兴吗?
湛秋感到迷茫,她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十分有限。
准确说,现在细想,也大概知道以前认识,但关系肯定可有可无,所以她记不起来这个人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一开始连名字都忘了。
湛秋住院检查期间,没认出颜乐哪位。
颜乐眉尖一蹙,哭得特别伤心,反复问她:“你忘了那我怎么办?”
这话言重了,湛秋被问得像一个负心汉,她看着对方的哀容,心脏处没有半点不正常的跳动。
从自己收集的明星签名来看,她喜欢的女人大多不是这类外表。
不放心地查了下聊天记录,还好,她跟颜乐交流有限。
但其实话里话外有点不寻常,湛秋就又偷问了几个亲近的人。
“认真一点,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吧?”
她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从姐姐那里确定,自己没跟颜乐有过任何亲密关系,人前没牵过手的那种普通朋友。
张成帆说完又补充:“家人面前是这样啊,背后你们做没做过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湛秋吓死,又问一直照顾自己的荣阿姨。
阿姨给出定心丸:“关系一般,每次见面对话都很简单,她连你卧室都没进去过。不可能我不在,我天天给你收拾房间,也没看到过乱七八糟的痕迹啊。”
但是又补充:“有没有去她家,或者出去开房我就不清楚了。”
“?”
她们够严谨。
不过湛秋信得过自己,哪怕失忆也不至于不负责任。受惊吓后,只是忘了一点小事情。
如果对方是她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她绝不会忘记。
湛秋明里暗里套了几次话,发现颜乐跟她一点实质性的关系都没有之后,如释重负,就没多搭理了。
所以她没回答,只是客气地说:“回来我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嗯嗯。”
湛秋看见沈小姐进店,朝她招手,挂断了电话。
那副热情模样,俨然跟昨天的犹犹豫豫截然不同,沈清慈心里冷笑,径直走过去,坐下。
“我特地提前了五分钟,没想到湛小姐先到了,喝点什么?”
“香草拿铁很好,热的。”
湛秋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以为她很欣喜,也没客气,指指桌子,“可以扫码点单。”
对方看屏幕期间,湛秋观察了一下,送出去的胸针被戴上了,她不会认为那是定情信物吧?
哎哟,麻烦麻烦。
沈清慈先选了招牌系列的香草拿铁,又给自己点了一杯流沙冰美式。
然后抬头看湛秋,“要吃甜点吗?”
湛秋还是不客气:“一份柠檬海绵蛋糕。”
湛秋今日穿着打扮走的是温柔风,燕麦色外套搭在沙发上,上身是一件糖果粉毛衣,披着刚及肩的长发。
妆容浅淡,将她冷丽的五官修饰得温和许多。
沈清慈不由想到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夏日傍晚,她穿一条嫩绿色的吊带裙,从葱郁的花园植被间跳舞一样走出来。
目光很轻盈,笑容明朗纯粹,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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