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年关气息越发浓烈,苏府亭台楼阁间年味日重。
各庭院檐下,渐渐开始悬挂起写着福字的琉璃灯,库房管事捧着厚厚册子往来于各院,请示年节下的赏赐份例,还有送往各府的年礼规格,仆妇们浆洗洒扫的动静也较往日更忙碌了几分。
柏草堂内,暖融如春。
老太太斜倚在贵妃榻上,身下铺了银狐皮,温暖贵气,额间戴着一圈朱绿发戴,中间缀着一颗褐色珠子,气色较发病前已好了十之七八。
这日老太太手中捧了一盏参茶,茶袅袅冒着热气,目光落在下首安静坐着,手持绣绷做针线的玖鸢身上。
那日金针度厄之后,玖鸢在苏府的地位,便如冬日里悄然滋长的地气,虽不见明显动静,内里却已生了根本变化。
晨昏定省时,老太太待玖鸢虽仍不似待其他嫡亲孙媳那般亲昵随意,但那声“起来吧”里,已少了审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甚至老太太偶尔会留玖鸢多说几句话,问些北地风物,或是听听玖鸢对府中一些无关紧要事务的看法。
此刻,老太太抿了口参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后初愈些许沙哑,却自有威严:
“瑾哥儿家的,眼看着要过年了,各房各院的用度,往来年礼,都是一团乱麻。你婆婆身子向来不算硬朗,这些年操持中馈,也是劳心劳力。我如今精神不济,有些事,便想着让你也帮着分担些,学着理一理。”
侍立一旁的宋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了然,垂首不语。
玖鸢执针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眸中当地流露出些许惶恐与谦逊:“祖母信重,孙媳感激不尽。只是孙媳年轻识浅,于家务庶务上更是懵懂,只怕力有不逮,辜负了祖母期望。”
老太太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你是个沉静稳妥的孩子,心思也细,那日为我施针,手法力道皆是恰到好处,可见是个耐得住性子,懂得拿捏分寸的。这家务事,说到底,也不过是用心二字。明日开始,你便每日抽两个时辰,去你婆婆那里,跟着她学看账本,打理些简单年礼往来。若有不懂的,多问,多看。”
“是,孙媳谨遵祖母教诲。”
玖鸢放下绣绷,起身恭敬应下。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老太太此举,既是因她展露了能力而给予的认可与考验,又何尝不是对林氏掌管中馈的一种微妙制衡。
或许,还有另一层期许,因了她是沈家之女,即便就算是庶女,将来苏家在北地商业漕运这方面,或许还有用得着沈家的地方。
从柏草堂出来,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云层仿佛触手可及,似随时酝酿着一场冬雪。玖鸢并未直接回砚澜轩,而是转道去了静心苑。
林氏显然已得了消息,正坐在暖阁里,对着一本摊开账册出神。见玖鸢进来,她脸上惯有的冷淡神色里,又添了几分其他意味。
林氏指指下首座位,语气平淡无波:“坐吧。既然老太太让你来学,你便好好学。府中庶务繁杂,头一件,便是要心中有杆秤,不偏不倚,方能服众。”
林氏命身旁管事嬷嬷取来几本往年旧账,以及今年预备送往各府的年礼单子,开始逐一讲解。
从各房月例份例的定夺,到田庄铺面收成核算,再到与各世家大族年节往来规矩、轻重权衡,林氏讲得条分缕析,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言语间,却将其中错综复杂的人情利害、利益纠葛,点得清清楚楚。
“……譬如这送往吏部张侍郎府的礼,张侍郎是清流言官,不喜奢华,礼须厚重,却不可显金银俗气,当以古籍字画,或是上等湖笔徽墨为宜。而送往靖海侯府的,侯府势大,又尚武,礼则需彰显富贵气象,珊瑚、东珠、名马宝刀,皆可……”
林氏指尖划过礼单上名目,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玖鸢心上。
这哪里是简单的年礼,分明是一张张关系网,是苏家在这金陵城中立足的根基脉络。
玖鸢凝神静听,不时提出一两个看似懵懂,实则切中要害的问题,引得林氏偶尔会抬眸看她一眼,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却也隐隐带上了一丝孺子可教的嘉许。
接下来几日,玖鸢便准时前往静心苑,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与礼单之中。她本就心思缜密,记忆力超群,加之在沈家那些年,早已练就了在蛛丝马迹中洞察人心的本事,学起来竟是飞快。
不过短短数日,玖鸢已将苏府大致收支脉络,各房利益牵扯,以及与各府往来轻重点,摸清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玖鸢正核对一批准备入库的綾罗绸缎数目,忽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忽高忽低争执声。
仔细辨听,似是负责采办的一位姓钱管事,与库房一位老嬷嬷在争执,因一批新到的雪浪笺数目对不上,各执一词。
钱管事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嬷嬷明鉴,这批笺纸是小人亲自从文华斋订的,数目清清楚楚,断不会错。定是入库时清点有误。”
那老嬷嬷却是不依不饶,声音尖利:“放屁!老婆子我管了十几年库房,从未出过这等纰漏!分明是你这起子黑心奴才,从中克扣了,想糊弄过去!”
林氏被惊动,蹙眉让人将他们唤进来。
两人在底下吵得面红耳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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