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尝试询问张昭的建议,但很遗憾,张昭也不知,若是有计,张昭早便提了出来。
“此事尚待从长计议,慌不得。”张昭起身将辞,留孙权思虑,“仲谋,我相信你能有破解之法。军中事务繁多,昭先辞也。”
“张公?!”孙权抬脚欲追,却忽察觉徐详到来,只得回屋中去见他。
“子明啊子明,总是神出鬼没,迟早有一日我会被你吓坏!”
徐详慢步而至,那副凶神恶煞的冰冷脸庞上,不知是笑还是未笑,只知他声色温柔,炽热得令人安心:“我知嗣主思难,特来相助,如何?不欢迎我,那便告辞!”
“慢着!”孙权含笑而追,邀他入座。
“子明为何屡屡来得如此巧?莫非……”孙权此前便有推测,不妨先一问,了他疑惑。
“哦?嗣主如何以为?”徐详唇角微勾,面容却依旧冰冷,若是旁人,定难与他这冷面相对。
孙权沉思良久,分析道:“公瑾、及子纲先生,皆托你来相助我也。”
徐详点头却又摇头:“没错,但也漏了些许。”
“是练师与子羽罢。”孙权确切自己的推断,他不敢直接猜是练师,可果真也是练师,“但她……是如何与你说?”
徐详叹道:“嗣主不必谨慎,阿珧并不知丹徒之事。只是她曾请求我,尽力护你安然。”
“我知她……”孙权再进一步探析徐详之心,引出此番疑问的最终目的,他想收徐详为亲信嫡系,托付大任:“可子明之心,是依他人托付,还是循于己心?”
徐详:“……”
徐详沉默不答,良久后,将话题转向徐琨:“富春徐氏,与孙氏同为乡亲,素有姻亲之好。然今徐琨拥兵七千余众,想必嗣主,思虑颇深。”
孙权收回话锋,知招纳徐详一事急不得,便循他话而喜问:“想必子明,已有妙计?”
“是也非也,只看嗣主,敢否用之。”徐详眸光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孙权察知,那是心术、是权术,是冷酷、也是无情。
但如今李术于庐江叛乱,更杀杨弘、张勋。孙暠欲攻会稽,幸有虞翻阻拦。余下诸郡,尚不知会发生何事。尤其是豫章与庐陵的两位太守从兄,素日轻视他,更与他不和。
若是不打庐江,庐江则已脱离,余下江东五郡终将被贼子想方设法逐步瓦解崩溃。
若打,尚能以威信名扬,镇江东数年,待他羽翼丰满,或可彻底守住。
可若打输,则威信荡然无存,江东六郡只会以更快的速度瓦解。
三条路的结果他清清楚楚,但他没有选择,想要守住兄长留下来的基业,他必须漂漂亮亮地打赢这一局。
“敢。”孙权颔首而凝视徐详,眸光异常坚毅,他知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否则,徐详不会如此沉重地试探他的决心。
徐详的唇角闪过一丝敬佩与赞赏,乃将他的计策悉数道来:“闻富春徐氏琨女,嫁吴县陆氏子尚不足半年,无子而寡,人皆道其克夫,无人再敢迎娶此妇。嗣主或可迎此女,聘以为妻,借此拉拢徐琨,使其忠心无二。”
孙权也知此事,去年,建安四年中,徐琨之女徐绣嫁与陆尚,可现在已是寡妇,军中郡中传闻不好,对徐琨或是困扰已久。
难怪、难怪……徐详此计,太过毒辣。
其一,徐绣传言克夫,他敢否娶之;其二,他已有谢氏为妻,若再迎妻,定将委屈清缨;其三,徐绣,乃是他的表侄女!
“我已有妻谢氏,如此……”孙权终是有些犹豫,可他知道,自己方答复了徐详他敢行计策,如今竟有迟疑,未免,落他笑话。
徐详早已料到孙权此番顾虑,他知自己此计或是“歹毒”,可如今孙权能选的,只有这条路。
“既不是她,是何人,又有何干系?”
孙权:“?”
匪,真匪。
孙权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徐详的计策、他的思路,堪称天衣无缝,若把他孙权看错一个无情的木头,定是上乘之计。
可他不是。
谢清缨嫁与他已快两年,品行端正无过错,若论不念情,不可能。
徐详料此,再度云淡风轻而道:“昔光武帝挚爱阴丽华,然为汉室重振,依旧迎娶郭圣通,待天下安定,已是后话也。”
孙权恍若大梦初醒,拱手与徐详,叹谢不止:“多谢子明!”
徐详认可地点头,看来,孙权已有帝王之气,第一,便是无情。他此番来逼迫,便是试探之,亦为之解燃眉之急。
毕竟,孙权如今的妻子并非练师,与他徐详无半点干系,以利益为上,此步棋,堪称绝妙。
徐详很清楚,若是换作步翾、或是练师在侧,定不欲孙权行此招,可他不同,随张纮学□□佐之术三年,他知如何才可利益最大。
送罢徐详离开,孙权披星月而至徐琨屋外,见其中灯火未歇,知徐琨尚未歇息,可他却又迟疑半晌,心下叹息良久。
“何人在外?”徐琨察觉动静,遣贴身侍女出而探,见是孙权,便回屋禀报。
“表兄,是我。”孙权迎侍女步伐而入,又与其擦肩而过,顷之,徐琨屋内只余他二人。
徐琨披上大氅,起身来迎之入席:“仲谋怎深夜来此?快快请坐。”
孙权乖巧地入座,徐琨则揽酒而斟,与孙权共饮。可孙权半晌不提话,倒让徐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都准备入睡了,孙权此时跑来,怕不只是贪他一杯酒罢?
“仲谋,你我既为表兄弟,有心事不妨直说?”徐琨生得仪表堂堂,俊朗美髯,极与孙策似。但他年长孙策七岁,长孙权更是有十四岁,与孙权在一块,倒不像表兄弟。
孙权心下长叹良久,终是开口而道:“说来惭愧,仲谋年弱受命,虑事尚浅,不知可信赖何人。细想来去,唯有曾同袍攻广陵郡的表兄也……”
“仲谋……”徐琨闻言而眼睫微颤,似是受宠若惊,亦似久违的信任终于来临。实则,隐藏着万千心思。
徐琨心里很清楚,孙策一直忌惮着他,自从他取下丹阳郡,便被令将太守之位拱手让与吴景,更是此后,常留吴郡。
孙策宁愿遣吕范逐陈瑀于海西,也不愿他独自率兵再取功业。尽管那时遣他前军攻广陵,尚有孙河、孙权同在,且孙策大军在后。身为表兄弟,孙策竟防他至此,如何不寒心……
但就事而论,他徐琨征战数年,麾下七千余众,若让他臣服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孙权麾下,终是不愿。
加之,孙翊的妻子徐辛夷族源吴郡徐氏,多少沾亲带故,虽已分家百年,尤是徐家人。比起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孙权,他更愿意推举武力似孙策的孙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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