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远得几乎被凡人历史遗忘的时光里,塞莱斯特并不是恶魔,而是光辉圣洁的天使军团中的一员。
那个时候,人类历史上甚至连所谓王国形态的概念都还不存在。
……那真的是一段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光啊。
塞莱斯特就这么回忆起了过去。
与拥有复杂情感与自由意志的人类不同,天使是为特定目的而被塑造的完美造物,是秩序与光明的延伸。
他们生来便是合格的武器,职责明确——
协助光明女神镇压并监视深渊的黑暗,守护人间界的脆弱平衡。
然而,光明女神需要管理的事务太多了,整个世界的运行都维系在她的身上。
她虽然创造出了天使军团,却无法抽出空闲来管理军团,比军团要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呢。
因此,天使军团的日常运作、任务分派乃至新生天使的引导,平时都由军团长【艾利西亚】所掌握把控。
艾利西亚天使长,是法则与正义的化身。
作为神明最初的一批造物,这位天使长受尽宠爱。
祂拥有俊美而威严的外表,金色长发像日光一样闪耀,蓝色的眼眸好像能够洞悉一切……这位完美天使唯一的缺点是鲜少有情绪波动,冷酷得令人望而生畏。
正义不容私情,秩序不容错乱,天使长被女神赋予了守护正义的使命,从此便坚定不移地行走在这条唯一的道路上。
这位冰冷无情的天使长,就是塞莱斯特睁开双眼,开始认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第一个存在。
按照天界的律法,每一位新生天使的诞生,都必须得到天使长的亲自见证与祝福。
艾利西亚会依据天使军团运行的需要,为这些新生的天使赋予独一无二的使命,这使命将刻入他们的核心,成为他们存在的意义。
当塞莱斯特的光核在圣池中凝聚成型,意识刚刚诞生之际,艾利西亚正好面临一个空缺——
这位伟大天使长大人的前任副官,在一次与强大恶魔的惨烈交锋中,受到了重创,而不幸光荣陨落。
军团事务繁杂,艾利西亚急需一位新的得力助手。
于是,在惯例的赐福仪式中,艾利西亚恰好就这么在众多新生天使中随即选中了塞莱斯特。
祂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塞莱斯特的额心,庄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嗡然震响,为塞莱斯特定下了其存在的意义:
“以光明女神之名——从此,汝之使命,即为【辅佐艾利西亚】,成为吾之副手,维系天使军团运转,践行吾之意志。”
……塞莱斯特的生命,因此开始与艾利西亚紧密相连。
与艾利西亚相反,塞莱斯特生来就拥有一头银色齐肩短发,祂总是憧憬着看着前方大天使长璀璨的金色长发,自己的头发却怎么也长不长——
毕竟天使是生来就已经是完全形态的造物,一生都不会发生变化。
但好在,塞莱斯特有一点感到自豪并且高兴,祂的眼睛和天使长大人一样,也是圣洁美丽的金色。
艾利西亚曾经为塞莱斯特这无谓的小心思感到不解,在祂看来,外貌不足轻重,只是关系到要用何种姿态去与恶魔做斗争。
因此对于塞莱斯特对祂外貌的憧憬和赞美,艾利西亚总是淡淡地表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塞莱斯特,我们的外表不都是一样的吗?”
仿照了女神最爱的造物人类,两只手两只脚,两个眼睛一只鼻子,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塞莱斯特总会不好意思地道:“……因为是艾利西亚大人,艾利西亚大人对我来说,就是和其他天使不一样。”
此后数百年、千年,乃至更漫长的岁月里,塞莱斯特始终秉持着这个理念,坚定地追随在艾利西亚身后。
只要天使长大人有需要,塞莱斯特就心甘情愿地为大人奉上一切,将自己的全部思想和力量都作为这位大人达成目的所需要的工具。
因为艾利西亚需要,所以塞莱斯特学习如何处理军团文书,如何调配天使军队。
因为艾利西亚需要,所以塞莱斯特时刻关注着艾利西亚,学习如何理解艾利西亚每一个指令背后的深意,如何更高效地在对方一个眼神下镇压黑暗……
塞莱斯特的存在是专属于艾利西亚的附庸。
艾利西亚的意志便是塞莱斯特前进的方向,艾利西亚的认可便是塞莱斯特至高无上的喜悦。
艾利西亚就是塞莱斯特存活于世的唯一意义。
……这样日复一日、只需要与艾利西亚大人朝夕相伴的生活,对塞莱斯特而言,便是绝对的幸福与满足。
如果这样的生活有朝一日走到了尽头,也只会是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己为了执行艾利西亚大人的意志,在与恶魔交战的时候不幸身陨,用自己的一生来证明对艾利西亚大人的忠诚……
这何尝不是又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又一种幸福?
然而,故事的走向,最终却没能塞莱斯特所愿。
一切的转折点都来源于某个新存在的出现……那个被雕塑在神殿中庭里的家伙,【守护天使】卢西恩。
……漫长的寿命,早就磨灭了塞莱斯特对于天界的许多记忆。
但唯独与艾利西亚和卢西恩相关的记忆,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冲洗,都一如既往的崭新锃亮,历历在目。
与前者相关的记忆,是因为塞莱斯特拼命想忘也忘不掉——毕竟祂短暂的天使生涯里,刻满了艾利西亚相关的印记。
而对于后者的记忆……完全是仇恨作祟。
卢西恩,从某种意义上说,本是塞莱斯特的后辈。
如果没有意外,卢西恩应该像所有新生天使一样,在诞生时刻、接受来自艾利西亚天使长的祝福,接受神圣使命的赋予,从而正式开始其作为光明天使的一生。
然而,命运却在这位天使诞生之初,便和祂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那是一个还未进行最终决战、光明女神力量尚未衰弱,黑暗之主也依然活跃的年代。
深渊的恶魔与光明的天使永恒不息地彼此征伐作战,就在战争中,狡猾的恶魔们逐渐摸索出各种阴损歹毒的伎俩。
其中一种,便是设法窃取、偷走那些刚刚诞生、尚未接受祝福与使命、最为纯净也最为脆弱的新生天使。
卢西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未能等到艾利西亚的降临,便被恶魔强行掳走,带往了充斥着黑暗与绝望的地狱。
恶魔们的意图昭然若揭:
他们希望用地狱的黑暗污染这些纯洁的光之使者,扭曲天使的本质,污染这些光明眷属,将他们转化为对抗天使军团的武器,从而达到自身的胜利。
然而,大多数新生天使无法适应地狱极端恶劣的环境,他们的光核在恶魔计划完成前便崩溃、消散于黑暗。
卢西恩是其中的例外,他比一般的天使更加强大,在地狱中挣扎求生,并最终找到了一个机会,侥幸逃脱。
但他的羽翼到底已被黑暗所玷污,染上了地狱的气息,无法再带着他回归纯净的天堂;而他光明眷属的本质,又使得他无法长久地停留在地狱,那会让他痛苦不堪……
不能前往天界,也无法堕落黑暗,卢西恩夹杂在两方阵营之间,最终悲哀地成为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坠落在了纷乱的人间。
光明与黑暗同时在他身上交汇,他开始慢慢具备了人类的特征,向人类看齐,他的骨骼比寻常天使更加分明,喉咙上的软骨更为突出,声音更为粗犷,他成为了第一个拥有性别的天使,也同时诞生了人类才会具有的多余情感:
同情心、爱,与野望。
艾利西亚只知道维护法则与正义,因此在人类中口碑并不算佳,人们畏惧害怕天使,连带着对女神的圣光也感到恐慌……
而卢西恩却在人间流亡的过程中,出于自身意志,在女神命令以外,自发地对人类给予了大量帮助。
人们开始将对天使军团的信仰转移到卢西恩身上。
而卢西恩也竭力回报了这些期待,他一刻不停地运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人类聚落,救治伤患,驱散瘟疫。
这些善举和声名,最终被光明女神所察觉。
女神认可了卢西恩,决定将这位“丢失”的天使重新迎回天堂。
不仅如此,光明女神还将卢西恩树立为榜样,向所有天使赞美表扬他坚韧的决心与善良的心性……这些本来都应该和塞莱斯特无关,但是,光明女神紧接着又做出了一个突破性的重大决定:
设立第二天使军团,并由卢西恩担任军团长。
这像是某种信号。
这一信号,让始终以追随艾利西亚为先的塞莱斯特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满与危机感。
卢西恩的经历固然值得赞扬,可是他毕竟沾染过黑暗,并且和其他天使不同,卢西恩身上没有使命的约束,又长得像人类……他对于天使们来说完全就是个类人的怪物,这种不纯粹的存在,凭什么能与艾利西亚大人平起平坐?
艾利西亚大人明明才是特别的!大人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女神为什么要设立所谓的第二军团?
塞莱斯特对此很是不高兴。
然而,艾利西亚自己对此却毫不在意。
毕竟祂的使命只是“维护法则与正义”,只要卢西恩的行为符合正义与女神定下的准则,那么谁来担任军团长,对祂而言并无区别。
“不要思考这些多余的事情。”对待塞莱斯特的不安,艾利西亚只是简单一笔略过,“我们只需要帮助女神驱逐黑暗,这就够了。”
……可是,艾利西亚忘记了,塞莱斯特的使命和祂不同。
塞莱斯特的使命一直都是“专心辅佐艾利西亚”。
在祂的认知里,除了艾利西亚的任何事物、任何存在,就连光明女神,都不值一提。
唯有艾利西亚,只有艾利西亚,是塞莱斯特关心的重点。
分歧的祸根,就此埋下。
……而同样与艾利西亚存在分歧的另一个天使,就是卢西恩。
卢西恩没有接受过传统祝福、也没有接受过核心使命的赋予,他从根本上就与其他的天使不同。
更不要提黑暗与光明在他身上奇妙交融,使得他的思维模式要比普通天使更为复杂,天使们的世界总是简单粗暴,非黑即白,卢西恩却更多地游走在黑白边缘……
塞莱斯特没有看错,他就是天使中的异类,就像他外表所呈现出来的那样,这位拥有性别特征的天使要更加像人类,而不是天使。
在漫长的天使战役中,卢西恩逐渐开始对艾利西亚那种绝对理性、不容变通的“专制”风格感到不满。
尽管他知道天使和人类不一样,是作为光明兵器而被女神创造出来的,但他仍然一直在试图说服艾利西亚停止赋予新生天使使命……
“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给小天使们自由选择的权利和空间!没有谁生来就应该作为战争兵器而存在!”
这是卢西恩的观点。
对此,艾利西亚很是莫名其妙:
“天使本来就是为了履行神之使命存在的,没有了使命,那还是天使吗?”
两位天使长理念严重不合,卢西恩对此感到愤怒,艾利西亚却一如既往地、不将这次分歧当做一回事——
大家都是天使,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天使们肯定都是正义的。
……艾利西亚忘记了,卢西恩和普通天使并不一样,卢西恩身上并没有【使命】的枷锁。
于是,在艾利西亚看不见的地方,卢西恩开始了自己改变天界秩序、推翻艾利西亚的尝试。
他开始尝试在暗中积聚力量,说服一些使命模糊的天使加入自己的阵营,甚至从艾利西亚赐福仪式上抢走新生天使。
他坚称自己会代替艾利西亚给新生天使们赐下使命,并且搬出了自己女神任命的第二军团长身份说服艾利西亚,艾利西亚因此同意了他的无理,而卢西恩却在带走天使后制造了一个天大的谎言。
他从来不赋予天使使命,只是在用高级法术迷惑艾利西亚,假装他有去做这件事情。
天堂的秩序因此暗中崩坏。
艾利西亚对他的夺权行动没有任何反应,对他的小动作也毫无所觉,依旧一心专注于执行“正义”。
只有满脑子都在担心艾利西亚被伤害的塞莱斯特,发觉了卢西恩的异常,顺藤摸瓜,挖掘出他制造出了一批【无使命天使】,使之泛滥的情况。
“女神在上,您会受到惩罚的!”塞莱斯特对此感到震惊,这不仅仅是出于艾利西亚权柄被挑战的愤怒,还有对卢西恩无视神明旨意的不安,“天使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果没有使命约束,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您的做法实在是太鲁莽了!”
“受使命约束的【善意】,还是真正的【善意】吗?”
卢西恩却振振有词地反驳塞莱斯特。
“我在人间多年,完全是经由本心去行善,这才是我能受到人们信仰的缘由,你们这些艾利西亚和女神的傀儡是不会懂的!
“……况且我在地狱多年尚且能坚守本心,这不正说明了天使即便没有被赋予使命,也能发自内心地去行善吗?”
塞莱斯特皱眉:“大人,请收回您的话语,您冒犯了艾利西亚大人!”
“你只在乎艾利西亚啊。”卢西恩却从这句话里面看穿了什么,冷笑起来,“……既然如此,我们来看看那位女神手下的头号傀儡、会不会反过来在乎你吧。”
塞莱斯特警惕起来,意识到了卢西恩似乎正在打着某种可怕的主意。
……但是祂的警惕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身为第二军团长、又笼络了许多新生天使的卢西恩,权势日益膨胀,与过去那个被女神捡回天堂的小可怜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在一次关乎天使集结的会议中,早有准备的卢西恩,针对塞莱斯特设下了一个精巧而致命的危局。
他凭空捏造罪名,制造假象,让所有证据都指向塞莱斯特,指认这位明明一心只有艾利西亚的可怜天使“受到恶魔蛊惑”、“与黑暗有所牵连”。
天使与恶魔的战争中死去了太多故人,新生天使又纷纷投入了卢西恩麾下,第一军团的天使数量越来越少,卢西恩的第二军团却热热闹闹、如朝阳初升。
塞莱斯特知道,艾利西亚的辉煌已经渐渐落幕了,只需要最后的几个动作,卢西恩就能彻底取代艾利西亚,成为新一代天堂仅次于女神的最高掌权者。
他肯定会对自己开刀,而这一天果然到来。
在意料之中的诬陷来临之前,塞莱斯特做过挣扎与努力。
祂数次向艾利西亚说明卢西恩的野心,试图举报证明对方蛊惑新生天使,拒绝赋予天使使命的违规事迹,但卢西恩将这些隐藏得太好,塞莱斯特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最重要的是,艾利西亚是绝对规则的拥护者,没有百分之一百肯定的证据链摆在面前,天使长大人只会相信疑罪从无,宽怀大度地放过猖狂作乱的狡猾者。
……艾利西亚的这种绝对正义,给塞莱斯特带来了许多痛苦。
然而这便是天使的局限,艾利西亚生来就是规则的化身,这种设定是永恒的,天使生下来便是完全形态的造物,终其一生不会发生变化,艾利西亚不会因塞莱斯特的痛苦就改变自己。
于是,当卢西恩捏造好了谎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污蔑塞莱斯特受到黑暗侵蚀,勾结恶魔……
塞莱斯特的结局,也就因此一目了然。
哪怕被定罪的对象是自己朝夕相处数千年的副官,艾利西亚也不会因此产生一丝一毫的私心。
“既然如此,”冷酷的天使长无情地道,“那就对塞莱斯特进行审判。”
……天堂不容许黑暗的存在。
一旦审判成功,塞莱斯特被判处有罪,就会被处死,回收光核,重新投入圣池,铸造新生天使。
天使本来不该存在私情,可是塞莱斯特真的舍不得离开,更别提卢西恩还正在对艾利西亚的位置虎视眈眈。
塞莱斯特认为,自己必须要存活下来,保护艾利西亚。
但是卢西恩没有给祂任何翻盘的机会。
在指认塞莱斯特不久后,不等审判开始,卢西恩就串通了看守天使,将塞莱斯特打入了地狱,并且制造塞莱斯特畏罪潜逃的假象。
光明的天使,从此沾染黑暗,再也回不到过去。
……在坠入地狱的初期,塞莱斯特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存在着天真的幻想的。
祂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逃出地狱,像卢西恩重回天堂一样,得到女神的认可,再次成为天使。
但是塞莱斯特没有预估到一点……那就是祂的战斗能力远远比不上非同一般的卢西恩。
坠入地狱不过短短数十年,塞莱斯特的羽翼就几乎被恶魔撕扯殆尽,天使躯壳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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