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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白芜婳的梦魇(下)

小说:

不渡长夜:偃师追妻十八式

作者:

荷桃粥

分类:

穿越架空

我带着雪腓兽走,它才三个月大,就会抓耗子,抓蛇,抓蝎了。

瘴林这段路是我近年来走得最清楚、最轻松的。

我终于知道往前该走到何处,该走到哪里去了。

我穿过瘴林边界,就看见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采药。

假装晕倒,假装奄奄一息,只为吸引他们的注意。

路上啊,听说这个人就是新的药王。

无相陵,过蟒川,到灵蛇虫谷,到药王谷。

若走官道,不过三月而已。

我却如在地狱被烹过一遭。

烹滚了约有六个月。

我来到药王谷,人好多,大家对我很好。

可我不相信任何人,我的仇人之一,可能隐藏在任何人中。

我害怕自己乱编的身世有破绽,干脆闭口不语,装哑巴。

更何况,我真的很忙。

谁像我,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梦魇,恨着这个世界。

朝露晨霞的人间,原来有如斯似水长,荒凉恐怖的夜。

那嗔恨嗜血的大力士,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声音沙哑的敏感鸟人。

他们抓到父亲,父亲死了吗?

他们为什么要血晶煞,想求得什么。

林伯伯到底有没有出卖父亲。

血晶煞如此奇异,闾公凭什么要把剩余蛊种托付爷爷?爷爷又在哪里。

我时常想起小沙弥死去之前说的那句话。

十方世界,真的有蓬岛吗。

母亲一生善良,会去那里吗?

我要去找她。

只是我要先报仇,我想了一万种复仇的方法。

可是,要能报血仇,大概净无秽垢之地,再无我容身之地。

(八)

药王谷太热闹,来往病人挣扎求生,陪同家属有哭有笑。

我冷眼看过太多受病痛折磨的人,让我有时分不清,和他们比,谁更惨。

而药王谷同门,脑子正常,和未央宫、慈航寺的人差不多。皆不是又凶又邪奸狠恶毒之辈。

药王给我把脉,师兄劝我吃药。谷中温柔的姐姐们为我拿来好吃的东西。

我却很想念家里的厨子叔叔。

他和蔼的笑容总是带着酒窝,一双可爱又圆鼓鼓的手格外灵活,能将面团捏成兔子模样。

多么好的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

大力士也要杀了他。

我再也吃不到他做的炸乳扇卤饵丝舂米线酸木瓜鱼了。

无所谓,反正从此万千食物的味道,对我都一样。

我没有了味觉,吃食只求快捷。鸡汤与黄连,几乎也没区别。

我好像在慢慢长大,没有以前那样瘦弱了。靠夜里捡着记忆里残存的那些暗箭轻功口诀,勤加练习,也希望自己更茁壮。

药王总是暗暗打量我,我都知道。

有一天,药王突然将我带去一间密室。

他竟然指着一幅画像,问我:

你认识未央吗?

你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他可能见我容貌相似,年纪相仿,赌了一把。

画像上的女子,临江川而飘水袖,眉眼栩栩鲜活。

画她的人怎能料想她的结局,是被横劈肩肋而亡。

我打量了药王很久,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

“我姓白,”

“我叫白芜婳,”

“未央宫的少宫主。”

“你是谁?”

“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我泣不成声,一句歇一气。

“她,是,我,母,亲。”

说一字就忍不住掉一串眼泪,才勉强说完。

药王平时那笑意微张的嘴,此刻咧成一张大口,哭相难看。

“我是你舅舅。”

我讲着被灭门经过,才说到一半,他已经哭到桌案上蜷成一团。

药王指着画像之人,说,“你母亲出身濯水仙舫,天下第一的美人。原本我就不同意她嫁给你父亲那样的门派。还好,你和她长得好像。还好,你还活着。”

原来药王也不是有血亲的舅舅,否则我怎会不知道。

他不肯提太多与我母亲的往事,说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药王还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父亲,我们为她报仇。”

我说,我有父亲。

药王又说,那你便叫我师父吧。

师父举办了一个灿烂的晚会,升腾的焰火好像在告慰天上的亡灵。

他在所有弟子面前宣布,说要收我为养女,也是最后一位徒弟,以后药王谷是我的。

以往关心我的同门,此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再也不同情我了。

可我又何惧他人怎论,由他们啊!

师父问我,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说,随便,但她不可以叫芜华。

师父说,好,那芜华改名。

芜华的脾气也闹得很大。

我转念又想,太过在意,便是着相。

只会妨碍我的计划。

便让她叫芜华吧。

反正飘零已久,无人会再深究我的姓名。

(九)

师父说,“你母亲幼时,待人亲切,善解人意,笑容极美。你却没笑过。”

“你在人前,就叫长乐吧,前缘苦业当梦一场。余生还长,欢乐无尽期。”

如何能当梦一场。

我讨厌这个名字。

我明明长夜睡不着,白天又困,给我开的安神药,全没用。我还试图用催眠术迷晕自己,一样是睡着了反复噩梦。

有天外面闹哄哄的,我反而在晒太阳时睡得很好。

老天奖励我在梦里梦到未央宫,那些我抓不住的眷恋。

瀑布小谭,黄莺蝴蝶,仙鹤雪貂,狗狗猫猫。

还有一只米米鹿。

我还是那个动物苑苑长的女儿。

从此以后我都这么白日睡觉,既然晚上我视力很好,我就拼命练功。

药王谷有很多客死的病人,化作了山谷中草药的花泥。因此有一片坟岗。

师父在其中为我母亲立了衣冠冢。

没有骨肉,也没有她的衣物。药王捐了一张她的画像,我则捐了我的一缕头发。

这大概是我今后拥有为数不多的,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了。

——除了她留给我的那只九音小铃铛,我戴得好好的。

没有父亲的坟冢,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便永远不相信他死了。

坟岗静觅,我也常常在那里休息。

一晃我在药王谷也呆了有些时日,说没有感情倒是假的。

师兄师姐们来自五湖四海,成为药王亲传弟子学习医术。自然会谈起江湖门派。

她们谈到无相陵,我又想听,又怕忍不住。

果然她们无一不对无相陵的覆灭拍手称快。

它消失了,对这个世界竟然无足轻重。

或许白家,原本在世人眼里,就是养奇花异兽的邪门歪道。

而白家的少宫主,也如妖女并无差别。

唯一口碑较好的是我母亲,都惋惜她。

明明美若仙子般水灵聪慧的人物,不好好呆在濯水仙舫,偏要从江宁富庶的水乡嫁到西南偏远之地。

但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和她们较真。

不能有任何暴露的可能,哪怕是一丝丝。

这些屈辱委屈,和广袖残血,骨髓深蚀的痛,比起来,微不足道。

我作息奇怪,又不爱和她们说话。

以芜华师姐为首,对我的态度从关爱变成疏离,甚至讥讽。

我想,这样也好。

何必拖累他们呢。

于是我打定主意要与药王谷切割。

药王谷将来尚可在辛夷大师兄手下继续受世人敬仰着。

(十)

直到谷里来了个看病的,他的陪同家属似个憨包,差点被我的雪腓兽咬了。

这个憨包叫贺兰澈,只看过我午睡时的样子就被迷住了。

他心思单纯,虽然爱装作偶遇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却行事有分寸。

只是师父说,我和母亲实在像。如果见过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我。

我便研究如何给自己改样子,不然出师未捷就被仇人认出怎么办。

贺兰澈走了以后,经常给我写东西,送东西。

我本来不想看,奈何他送得太频繁。

他的信,有时读来满是诙谐,有时又饱含深情,可我实在无暇顾及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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