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给萨米发去微信,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理智回笼,林栖盯着久久没有收到回复的聊天界面,双颊红得要命。
一次帮艺人录歌录了通宵,老板请在场所有员工喝下午茶,林栖负责跑腿,先垫了钱,事后老板加了她微信,转账给她,从此再无交集。
印象中,萨米是一名高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
不像是老板,倒像是那种技术狂人。
微信发送之前的那个瞬间,她只想到对方不修边幅的样子。在之后漫长的,没有半点回应的时间里,对方大佬的形象才一点一点在她脑海中浮现。
听同事说,他在音乐圈交游广阔,名声斐然。
而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除夕夜给人家发自己做的demo。
怎么也要先自我介绍一下才行吧,谁会记得她这个coffeeboy?
漫长又煎熬的等待之中,林栖将这件事分享给了许舒。
对方秒回语音,以0.5倍速抑扬顿挫地说:“你有病啊!”
又过了几分钟,萨米居然回复了。
他发来一个八十八块钱的红包,封面写着“新年快乐”。
没了。
林栖的脸像烧开的蒸汽机,蒸汽发出刺耳的轰鸣,从耳朵喷出来。
这个除夕夜,她收到一份八十八块钱红包,和一万点暴击。
那个瞬间,让她蒙生出从此消失在那个工作室的冲动。
.
十点半,家里还是一片热闹景象。
她们家有守岁的传统——除夕通宵不睡,后半夜出发,去庙里烧头炷香。
烧香通常是叔伯舅舅的活,其他人不睡只是当个陪客,图个热闹。
此刻只有林逾早早进房,不知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客厅里有两桌麻将,一桌扑克牌,外公外婆都上了麻将桌。
孩子们有的打桌游,有的玩手机,沙发那边还有一圈看春晚的,各有各的事忙。
林栖起身躲进厨房,咕咚咕咚喝完一整瓶凉白开才平复下来。
无事可做,她漫无目的地刷起手机,一个热搜映入眼帘——
#陆野新歌#
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天晟良心发现。
后来才知道,是陆野自己将歌发在了网上,这首歌的名字叫《无眠》。
新歌在几个小时内传遍了互联网,带来了几百万的讨论热度,火爆程度直逼春晚产生的各种梗。
林栖连忙点开播放键。
前奏是潮水般的钢琴声,如暗夜的浪涌,一波一波卷向悬崖。
旋律婉转低回,像一阵悲伤的风,吹来他带着倦意的微哑嗓音。
发音位置靠后是陆野的特色。
听起来,就像在耳边呢喃。
钢琴优美的旋律线跟人声在对话,一前一后呼应,来自两个时空的音色相互慰藉,如轻柔缠绵的丝绒交织延伸。
林栖对钢琴有种特殊的亲近感,她听得醉了。
与此同时,又想起自己给萨米发的demo,悔到想要撞墙……
窗外间或响起一连串冗长的鞭炮声,看出去,万家灯火掩映在苍红的天幕下。
林栖突发奇想,带上耳机,换上运动鞋,出门去跑步。
空寂的街道笼在一层薄雾之中,空气凛冽。
因为跑步所带来的热量,风打在脸上并不刺痛,反而有一丝舒爽。
天空如一片暗红的玫瑰园,耳边是喜欢的声音。
曲风带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暧昧,钢琴声如浪般层层递进,歌手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暗哑,唱得她耳朵有点痒。
她忽然想到,歌手此时正处于低谷期,这首歌一定是被冻结了很久,他才会忍不住自己发在网上的。
原来光芒万丈,所向披靡的星星,也有晦暗的时刻……
不对,所向披靡只是她自己的幻想。
一轮冷月被云遮住,露出微弱寡淡的光晕。
她心里的完美偶像,从云端跌落到地面,有了不完美的家庭,不如意的境遇,一时间竟叫人难以接受。
或许,对陆野的了解,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用以慰藉自己的偶像滤镜,这对他来说多不公平!
回去吧,想到这里,她跑不动了。
转过了一个不知名的街角,不甚开阔的视野中蓦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一条车辆稀疏的马路,轨迹交错。
林栖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疯狂地搏动起来。
耳机里的鼓点逐渐放大,和心跳难分彼此。
黑色的运动服将他包裹地严严实实,其实辨认不出是谁。
但是她认定了那就是陆野。
凭借身型,气质,抑或都不是,仅仅凭一种感觉。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也停下脚步,隔着灰色的柏油马路,和空气中弥漫的薄雾,定定地望向她。
薄雾带着水汽,碰到林栖冰凉的脸颊,凝成水珠。
两个人都静止,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也许是心理作用,林栖从对方的轮廓中,读出一种低谷期的无力感。
她用以慰藉痛苦的精神骑士,顿时失去了华丽的盔甲,落地成人,有血有肉有伤口。
除夕的街头人际稀少,车也没有几辆。
偶尔有一群人拉帮结伙,嬉笑走过,手里拿着烤串或者要放的烟花。
人们路过林栖,也路过陆野,没有一个察觉到他们之间具有某种联系。
借由忽明忽暗的烟火,林栖用目光描摹对方的身影,劲瘦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眼睛,耳后一条耳机线,延伸进运动服的口袋里。
零点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耳边爆竹声响,绚丽的烟花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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