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气渐凉,早晚寒气侵骨。虽如此,都中仍是一片繁华景象,人烟阜盛,各色车船轿马络绎不绝。
近中午,靠近崇文门的码头上,停着辆小轿并拉行李的马车,抬轿子的小厮清一色歪斜小二帽、灰皂衣,眉眼齐整。轿前是个穿戴绫罗、头插金衩的仆妇,正垫脚探头探脑往河面张望。
这是个官船码头,来往的无不是官员眷属,打扮体面,遍身绫罗的不少,但连仆妇都如此不凡的,几为罕见,众人无不侧目,暗暗揣测是都中哪大家。
不多时,打南边来了两艘官船,一大一小,皆悬挂着“林府”字样。码头小子殷勤引着船靠岸,踏板铺上,仆妇立刻笑迎了上去。
只见很快船上下来一带着帷帽的小姑娘,身形单薄,身侧跟着老迈的奶嬷嬷和小丫头,皆衣着素净,与身后打扮荣华的仆妇们迥异,众人暗暗诧异,也不知这两拨人是怎么掺合到一起的,如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也用不着使了这么多人去接啊。
“问林姑娘安,”仆妇笑道,语言爽利,别人压根寻不着插话的空,自我介绍道,“奴是老太太房里的,月前收到消息,老太太就天天盼着姑娘来,今儿可算是迎着了,姑娘一路可好?可晕船不?京中这几日凉下来了,姑娘上轿,免得吹着风,老太太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咱这就出发。”说着扶了小姑娘上轿,打下轿帘,招呼一众小厮出发。
后头随从们纷纷上了后面的马车,一径往城内驶来。
此时,荣禧堂东侧小书房,贾政正蹙眉看着桌案上打开的信笺,默默叹气。
唉,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睡醒一睁开眼变成贾政,变老就算了,还要面对烂摊子,难道是因为看红楼梦时吐槽过贾政假道学、伪君子,岳不群本群?
而且上来就是红楼梦故事开端,哪怕早几年也好啊,挽救一下贾珠,调教一下贾琏,干点什么都充裕点。现在可好,林妹妹都要来了,贾雨村也不远了。
看着信笺落款时间,半个多月前,说不准这会人都在船上了,古代从扬州到京城要多久来着?半个月?一个月?
贾政在房内来回踱步,回忆之前看过的红楼梦情节,林妹妹上门,贾雨村求官,然后是什么来着,薛蟠打死人,薛家上门……
还没等想个明白,门子就进来禀告说有个叫贾时飞的书生投了名帖。
贾时飞?时飞?
这名字有点熟啊。
贾政漫不经心的接过名帖,名帖很素净,是常见的式样,打开一看。嘶,贾时飞、名化,号雨村。
看来古人名号一堆,还是有点用的,你看,这差点就混过去了。
名帖上的字龙飞凤舞,笔力深厚,看得出写字人水平着实不错,是苦练过的。但字再好看也没用,人不行,摩挲着名贴,贾政有些犹豫,私心里他是不想见贾雨村的,甚至不想和对方有什么交集,最好就永不相见,但现在他是妹夫家西席,一介白衣,虽被革职,没什么坏名声,反而同情的不少,还有妹夫举荐,不看僧面看佛面。
说起来,古代官员被贬职有时候反而彰显风骨。贾雨村被革职是上司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又说他恃才侮上、有些贪酷之弊。
后两个,不正说明年轻人有才华嘛,有才多少有点傲气,别名叫读书人的风骨,贪酷在现今官场也不是大问题,说顶天了,就是性格不大圆滑,得罪了同僚。再来,正经参的罪名很有意思,狡猾,不圆滑但狡猾,还有礼仪,这要是贾雨村有什么大错,不会选这自相矛盾、不痛不痒的。
只能说确实和上司不对付,和上司不对付的大有人在,只不过贾雨村敢做一点。大家对上司有抱怨,对贾雨村就有代入感,加上贾雨村正经科举出身,天然有文官加成,所以名声不止没坏,还挺获好评。
这就难办了。
权贵之家历来有礼贤下士、投资读书人的传统,贾雨村现在没什么问题,又有姻亲力荐,不推举说不过去。但推举也不行,这可是红楼梦里第一位野心家,为攀附上意不折手段,能因为一把扇子弄得人家破人亡。求上门来了,不帮的话,结仇,而且万一哪天对方起来了,某天闲着没事想起来背刺一刀,难搞。
可真举荐了他,失察起步,情节严重,欺君罔上,以后有什么也是连带责任。说起来,这规定就不科学,制定这项政策的人肯定没学过发展观,人连自己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保证别人一辈子呢。
见门子弯腰低头等答复,贾政沉吟了下,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黑锅还是扔给便宜大舅哥吧,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两个野心家也会自己搅和到一起的。想通后,他连声道,“快请先生进来”,又叮嘱,“先生乃读书人,腹有乾坤,记得语气客气些,切不可怠慢了去。”
门子应喏,很快,就引着一人进来。
只见对方生得伟岸,宽肩厚腰,眉毛浓密,眼神清明,说句相貌堂堂不为过。
“员外郎,未约上门,雨村叨扰了。”甫进门,对方就先告饶,声音雄厚,举止洒脱,颇有几分名士之风,间夹疏朗之气,看得人心生亲近。
“雨村兄,虽未谋面,神交久矣,”贾政也连忙道,站起来让座,一叠声让人上茶。又关心道,“一路北上可安否?”
“托福,一路尚算顺遂,船到金陵时突逢大雨,倾盆而下……”初次见面,两人扯着沿途风光见闻聊了起来。
另一头,车轿已经入了宁荣街。
透过纱窗,先看到的是两硕大的石狮子,眼大如灯,脚踩绣珠,威风凛凛,中间是国公府制式三开间大门。大门这会没开,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十几个衣着华丽的门子,上边悬挂着金边蓝底匾额,写着“赦造宁国府”,门口停了十来辆车轿,陆续有人从角门出入,也有人捧着礼物不得其门,皆服饰精美。
林黛玉暗忖这大概就是外祖父长兄家了,听说这会是王字辈掌家。轿子继续往前走大概百米,是同样规格的三开间大门,同样大小的石狮子。
“赦造荣国府”。
这就是母亲心心念念的外祖家?这就到了?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匾额,又侧身看看身后,要是母亲也在这就好了。
记得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母亲搂着她给她描述都中景色,说起昔日未出阁前在侯府的生活,眼中满是留恋,她也闹着要去看看,母亲当时许诺会去的。没想到转眼天人相隔,一切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病重时,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说要把她送去外祖家,让老太太照顾她,谆谆教诲,犹在耳畔。想起慈母,林黛玉不由得眼眶泛红。
但毕竟初次登门,而且这几天旁观外祖家仆妇行事作风,喜欢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赶紧按按眼角,打起精神,往外看去。
见惯了江南婉约精致的园林,京中园林这种大气磅礴,厚重严整的,也别有一番风味。游廊照壁,无不极尽工艺,雕梁画栋,彩绘盈满期间,大抵就是诗中说的“满目繁华”吧。
轿子从西边角门进去,走了大半柱香,另换了一批小厮抬起,至一垂花门前时,刚刚码头见的婆子已退到轿旁,另有婆子打起轿帘扶着下轿。绕过穿堂插屏,又有几个穿着鲜艳、形容妍丽的丫鬟迎上来,拥着进了上房。
在家里清静惯了,甫一进屋,林黛玉就被打个措手不及。无它,太热闹了,一屋子满满当当都是人,连屏风隔断后都有站着的身影。
中间两个婆子搀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了上来,老太太眼神慈祥,紧紧看着林黛玉,像是透过她看谁一般。
林黛玉知道这就是外祖母了,连忙拜见,还没站起身,就被对方一把抱进怀里,心啊肉啊肝啊的哭了起来。
感受着对方身体传来的融融暖意,林黛玉有些鼻酸,老人家的拳拳爱子之心她感受到了,忍着的泪中终究没忍住,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众人一番劝解,老太太好不容易才止住,领着黛玉一一拜见。
林黛玉擦干眼泪,不动声色的暗自观察,两个舅妈各有特色,珠大嫂子看起来很可亲,琏二嫂子有些泼辣,最让她高兴的是有三个姐妹,在扬州时她就羡慕有姐妹的手帕交,现在她也有了。
众人坐下说话,两位嫂子将瓜果摆上,林黛玉正偎着老太太小声说话,就听王夫人突问琏二嫂子道:“月钱放了没?”
琏二嫂子笑回:“放完了,刚刚去找昨天太太说的缎子,找了半天没找着,可能太太记岔了。”
“有没有的没关系,随手拿两匹给妹妹裁衣服才是正经。”王夫人笑道,关切的看过来。
琏二嫂子忙站起来道,“是,这个我预好了,等太太回去过目了,就送过来。”
林黛玉忙谢过舅母与嫂嫂,道她正守孝用不了这么多。她年纪小,再聪颖,也参不透这机锋,虽纳闷怎么突然就问起月钱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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