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话,如同一把凌迟刀,将黄一恒一层一层剥开,又一片一片削尽。
恍惚中,那老道已转身离开,渐渐淹没于人群之中,黄一恒突然狂奔追去,拽住他破破烂烂的衣角,“扑通”跪了下去。
“大仙,我定痛改前非,望,望大仙能收我为徒!”
老道侧身,举起蒲扇,轻轻抚了下黄一恒的颅顶,摇了摇头。
“哎呀呀,可惜可惜,咱俩未有师徒之缘啊,你去寻别的师父吧。”
那蒲扇之下,黄一恒已涕泗横流,他不甘心地松开老道的衣裳,问道:“既如此,敢问您尊姓大名?大仙今日为我指点迷津,他日我必登门拜谢。”
老道满面得意,狂笑而言:“吾乃千古玄学门派丁乙门袁掌门。”言罢,拂袖离去。
黄一恒的思绪重回当前,他望着不远处阴冷的少女,右眼皮抽搐起来。那是袁掌门的亲传弟子,那是他曾梦寐以求的身份。
但见那少女左手捏指,邪魅一瞥,笑道:“看来您尚未观出呀,不过,我这儿倒生出奇门一卦。此卦临玄武,天柱同宫,意指有小人暗中跟踪,且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您呀。”
听后,黄一恒觉得身子已无法动弹,仿佛被四溢的寒气彻底冰冻,唯有那搭在肘间的拂尘还颤颤巍巍地晃悠着。
林声笙瞧黄一恒脸色极为难看,见好就收,摆出台阶,放柔声音:“黄大师,您莫要紧张,我学艺不精,每次解卦都有岔子,说不定这次也只是一场误会。况且,我与师兄籍籍无名,又与您无冤无仇,您这等身份,何必要跟踪我们?”
黄一恒见四周冰雪已有融化之象,终于得以喘息,道:“林妹,宋弟,实不相瞒,我的确随你们而来。”
林声笙佯作震惊:“哦?”
黄一恒:“昨日我夜观天象,忽见禄存坠落,而后又遇金夫人身边的玲儿,与林妹你深夜同行,怕驱鬼之事生变,又不便当面向你询问,就寻思,或许与你们一道,即可查出其中蹊跷……唉,现下想来,我可真是糊涂啊,我所行之事乃为金宅,光明正大,可当前这般境地,倒成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了。”
林声笙听明白了,这黄大师原来是想窥探驱鬼机密。
她一言不发,眯缝着眼,继续打量他。此人竟又换了一身行头,甚至比昨日见金夫人时更为华丽,只是可惜,这藏于行头底下的人已不见一分昨日风采。
以前做HR时,林声笙发现,总有些应聘者会用精致的装扮掩盖内心的虚空,穿得越专业,给面试官留下的印象便越深。
这位黄大师大抵也是如此,其实他并不似看起来那般高深莫测,也不似他人口中那般出神入化。
然而,他极想成为这高深莫测、出神入化之人。
正因如此,他才会提前一夜筹划驱鬼策略,才会在众人各显神通之际躲入不起眼的角落,才会仅仅因睹见林声笙与玲儿走在一块儿,就惴惴不安,胡思乱想,做出跟踪这种不入流之事。
此等心思沉重之人,如若令他知道,林声笙无意中赢得了金宅之主的青睐,大抵要抑郁生妒,再由妒生恨。
想到此处,林声笙暗暗捏了一把汗,若再任黄一恒讲下去,怕是真要被问及她昨晚所遇何事了,便先发制人,笑嘻嘻地堵住黄一恒的嘴:“竟是这般!您为金宅鞠躬尽瘁,我与师兄——”
她瞥向宋安,那男人如常日冷漠,她讪讪笑笑,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我与师兄十分感动。不过,昨夜事情复杂,我一时也无法讲清。眼下时辰已晚,待咱们返回金宅,我再与您细细说来。”
黄一恒仰头望天,阳光炽烈,耀得他举手遮挡。
“林妹所言极是,寄在金宅里的鬼祟尚未捉住,我等不可在外耽误过久,倘若金夫人寻不到我们,那便不好了。”
“可不是嘛!倘若因金夫人寻不到咱们,去寻了别人,那就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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