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透过竹帘与纱幔传来,酷热的天,苏长鸢不忍打了个冷噤,鸡皮疙瘩在半透明的软烟罗纱下一颗颗冒起,她用手搓了搓,将那些发毛的皮肤捋平整。
便听见礼佛的鸣钟响起,噔,噔,噔余音绕梁,清脆的声响令她牙齿打了个颤,她缓慢睁开眼,刚抬起头,便透过扬起的薄纱幔,对上了冷冰冰的眼。
难怪,她总觉得肌肤在接受一种酷刑,就像冰冷刀片轻轻擦过皮肤表层,那种欲要割破却又没有割破的感觉,让人又痒又悚然。
她大吸了一口气,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起就是这样监视她的吗?
她心虚地错开眼,起身将桌上笔纸砚收好,紧了紧斜挎小包,又和同伴告了别,才小步绕出了慈恩殿,行到萧起素舆近处,止住步,欠身行了行礼。
“夫君今日怎么这么早。”
她半掀眼眸,见萧起方才从冰凉的一瞬抽离出来,只是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硬邦邦的嘴,说硬邦邦的话:“陛下今日身体欠安,便早下了朝。”
原是如此,她点点头,萧起又仰头看着她:“还有,左太尉之子不幸遇难,我得前去守灵,你若是身体欠安,就不必......。”
萧起作为左天覆的外甥,纵然从前有居多过节,眼下这关键头,他还是得前往吊唁的,况且这也是他进一步离间太尉与梁王的机会。
她忙说道:“我没事,既然是给表兄弟守灵,我哪能缺席。若是真的不去,明事理的人知道是我身子不适,可外人看来,还以为太傅与他们关系不对付呢。”
萧起眉梢轻抬,眼看着脸上的阴云散开了不少。
两人一左一右,缓缓朝南华门走着,很快出了太极宫,上了马车。
夏日天热,她摇着团扇,萧起摇着折扇,她仔细看过去,忽地纳罕,分明见他折扇上绑了祈福香袋,现如今却空空如也,不见那一抹深绿。
“我给你的祈福香包,你怎么没绑了。”
萧起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一双眼朝她瞥来,带着几分浅笑:“丢了。”
苏长鸢先是有几分惊讶,随后又想到,他本就不喜这等物件,丢了就丢了吧,于是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萧起见她如此不在意,倒是比她生气还要令人心口发堵,他不由道:“你就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既然是我送给你的东西,那以后便是你的,随意你怎么处置。”
苏长鸢柔声但硬气地回应着他。
他却自嘲轻笑了一声:“你原来说,那香包是特意给我的,结果呢,你哥哥有,公主有,谭桀音有,就是你的玄森大师,也有。”
不是单独给他的,为什么偏要说是特意地。
苏长鸢不知萧起怎么是这般小性子的人,心思比好多女儿都要细腻吃味。原来是为这事跟她闹呢。
不对呀,他闹什么,这有什么好闹的。
苏长鸢愣是不懂他的意思,但想到,的确是她把话说错了,萧起又误会了,才会闹成这样。
所幸她咳了咳:“夫君,你误会了,我没说只给你一个人的。”
萧起默不作声,只埋头扇扇子。
只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浅浅牵起他的衣袖,隔着薄薄的衣衫,一股冰沁的触感传来,他转过头去,见苏长鸢言笑晏晏,红唇露出白皙如贝壳的牙齿,唇瓣柔软翕动着:“我是因为喜欢绿色,才把绿色的给你,所以说它是最特别的。”
她一双杏眼撑开,浓眉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浓稠得似两只蝴蝶的翅膀扇动着,瞳孔因为靠近他,避开了强光,边缘渐渐扩大,就像盖雪的圆眼睛,无辜,真诚。
他很快移开了眼,不与她对视,也不再说话了。
*
马车行到太尉府近处,远远便听见了凄厉的哀乐声,苏长鸢掀开车帘一望,见太尉府大门口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花圈、花篮、白菊、门口披了白色帐幔,两边插满了白色飘旗。
苏长鸢与萧起下了马车,便由披麻戴孝的小厮上来迎接,有人进了府里去传信,不一会儿,左太尉便从门口迎了出来,他身着孝衣,额上绑了白帛,面容枯槁,形似丢魂,不过几日光景,他已鬓白如霜,昔日的那些凌厉与倨傲,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摧残十之有五了。
他没有掉泪,也不能掉泪,出了这么大个事,太尉府上上下下还需要人打理,哪里就轻易能落泪。
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上来时虚虚朝她二人行了个礼:“外甥,外甥媳妇来了。”
这回没有称呼他太傅,还用了相对亲切的词语。
苏长鸢与萧起连忙回礼,两人都寒暄几句,又叫他节哀顺变,便被他请了进去。
萧起身后的随从则将所带的花圈,花篮,纸钱,礼金,一并送往礼宾处。
院子里摆满了酒宴,早已经有宾客拉着家眷们相互哭念,夸赞左承风是大孝子,说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这么把人收走了,又说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类的话,好一阵痛哭流涕,相拥而泣。
对比下来,苏长鸢则显得过于平淡了,她实在是哭不出来。
那些人的眼泪究竟是怎么流下来的,明明都知道左承风罪有应得,活着时就受人诟病,死了以后,却全部都惦念起他的好来。
她摇头叹息,又被引着往里间走。
逶迤来到了停灵处,这里则显得清幽安静多了,虽有几声哭泣,但却伶仃悲恸,像是抽泣一般。
彼时,已有丫鬟将守灵所需要的白色披挂孝服,白抹额,白花捧了过来。
萧起探出手去,捡起白抹额绑在头上,又捡起披挂,转身拉过苏长鸢,她半蹲下去,只听披挂被展开,继而罩住了她的身躯,一双手拉过两端的丝带,引着她微微往前,她被迫抬起头,仰观着近在咫尺的脸,鼻息从在她脸上轻轻扫过,手指温柔在她脖颈处打着丝绦,时不时触碰到她肌肤,他温言细语道:“夜里会冷,你把这个穿好。”
她不敢呼吸,只眨了几下眼,无端地望着他,抹额把他衬托得越发清冷无垢,一双新月眼闪烁着无限关切,她不由暗忖,萧起究竟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在给人做戏呢。
打好丝绦后,他很快抽身离开。
苏长鸢缓慢地站起来,微笑着理了理衣裙。她看托盘还有一朵白色的簪花,于是伸手捡来,也不佩戴,只紧紧握在手心。
她正赞扬他,还是有一点人性的,且听一声木轮压过地板,咯吱行至红杉木棺材旁,他的身影微微颤抖,右手轻轻扶着棺木,左手紧捏着拳,抵在鼻尖处,一声悲怆的气息从他鼻腔传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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