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家,施琴便问施清如在医院是看见了谁。
“看错了。”
施清如淡淡撇下一句话回到房间。
游戏群里的好友喊她上线开荒新出的副本,她回绝了,点开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出神。
她像是将他的主页当成了电脑背景一般。
这里安静又洁净,不会有任何新跳出来的弹窗。
施清如眯着眼睛在想医院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陈峰。
在1998年杭州大学并入浙江大学之前,他就已是杭大的员工,零几年的时候被辞退,却还一直住在教职工宿舍里。是学校早年给分的房子,在西溪路上。陈峰住在一栋只有两层的矮房里,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尽头,紧挨着那一层共用的厕所。
隔日施清如便凭借记忆找寻过去。
老式的小区没有大门,行人骑着电瓶车从前门穿到后门,只为抄近路。树木的枝条野蛮生长,未经修剪,逐渐覆盖建筑的主体。苍翠的爬山虎像青褐色墙面的纹身,经年累月,与污水的痕迹融为一体。
这儿的房子最高不过六层,矮的只有两层。在春转向夏的季节,繁枝茂叶比建筑本身更庞然。
大部分人早已经搬走了,这儿是流浪猫的港湾,是城中心的原始森林。
陈安平十二岁以前也是在这里生活的。
他没有过多地向施清如讲述过那段曾经,哪怕在施清如的追问下,他依旧简言带过,用她招架不住的笑容哄得她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
施清如只知道陈峰和谢莹淇正是在陈安平十二岁时离婚的,孩子跟了母亲,是陈峰主动放弃了抚养权。那时候定下的抚养费低,每个月五百元,连打牙祭都不够。所幸谢莹淇娘家条件还不错,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也还在世,是娘俩的后盾。
好景不长,谢莹淇后来一病不起,不能工作,父亲也因病离世,积蓄在年复一年的治疗中消失殆尽。
成华中学的学费加上种种学杂费,一年需接近三万人民币。和贵族学校不能比,但和公立中学相比,已十分昂贵。
成华生源优秀,学校历史年久,拥有相当多的保送名额,高考一本率93%,还有不少同学出国留学。
施琴和王文忠选择让施清如考成华一是为了成绩,二是看中健康的校风,三是最现实的——这儿的同学多半既有能力又有一定家底,未来在社会上都是珍贵的人脉资源。
陈安平家的考量则不同。
谢莹淇对他隐瞒了家里的真实状况,营造出积蓄足够的假象,希望他能去成华挣个保送名额,去全国最优秀的大学。谢莹淇极度重视教育,或者说,是为了孩子甘愿牺牲一切的性格。成华注重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在学习之余还有各种大赛、活动的机会,知名校友数不过来。她希望陈安平也能拥有这样的成长轨迹。
可是,假象终归是假象。
陈安平高中以后,谢莹淇在医疗上的花销像天空中的破洞,即便用补天石也填补不起来,积蓄如指间流沙,丝毫留不住。
她打电话给陈峰。
请求陈峰支付拖欠了两年的抚养费,总计一万两千元,恳求他可以支付完陈安平剩下的学费,并说陈安平会在毕业后将这些钱还给他。
陈峰起初答应了。
但说好的钱始终没有汇到谢莹淇的户头。
施清如记得在某一天午休时,她撞见陈安平在周旺的办公室,两个人促膝长谈。
她学周旺趴在教室门后那样,也趴在办公室窗边偷听。
“陈安平,我知道你家里有些难处,但是现在转学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以你的成绩,完全有机会去竞争清北的保送名额,就算清北的竞争不上,还有浙大、上外。”
“周老师,我的学费也是我妈妈的救命钱。”
“哎,你……你家里亲戚能帮你吗?”
陈安平没说话,摇了摇头。
周旺沉默良久,握着他那只保温杯,心痛地叹气:“再考虑一下吧,前程只有一次,你自己的人生也很重要。”
陈安平背对着门口,施清如只能看见他四分之一的侧脸。他坐在没有靠背的黄色木凳上,垂着眼睛,神情和语气一样平静。
阳光穿过窗纱,在办公室地面映下一道平行四边形的光,白金色的光停在陈安平的肩头,短发下的耳朵亮得近乎透明。
陈安平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施清如就倚在墙头,侧目看他。
“你和周大头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陈安平垂目看她,笑了笑,“说怎么提高我的数学成绩。”
“骗子。”
施清如拧着眉头,用嗔怪的眼神望他。
陈安平怔了下,半晌露出她见得最多的那种无奈笑容,“听见了?”
施清如不吭声。
“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不用多想。”
陈安平望着走廊栏杆外的竹林,下意识用这样的话平息她的不悦。
施清如不信他的鬼话,凝视他说:“去问你爸要,他该给你的,不给就告他!”
微凉的风穿过密叶,周遭的萧萧声不像春夏,更像陈安平去长城的秋。
施清如站在陈峰居住的两层房屋下,身后骑过的电瓶车朝她鸣了两声喇叭,她侧身避让开。
十多年前,她和陈安平一起站在这里,一起被喇叭鸣。陈安平起初一直不让她跟来,架不住她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
来这里之前,陈安平静静凝视她,说了一句话。
“施清如,那里很脏、很旧。”
施清如看着他,“那又如何?”
躲过电瓶车的施清如抬起手,捏了捏身旁一团空气,手里空无一物,她仿佛能闻见空气里的一股霉味。
耳畔传来陈安平当年的声音。
“爸,我来找你拿抚养费的,还有之前向你借的学费。”
陈安平那时的背脊很挺,站在门前,顶天立地快顶到门框。
三十岁的施清如抬起头,那门框很高,一点也不矮,就算是陈安平也顶不到门框。也许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许是那时自己仰头光顾着看陈安平,注意不到他头顶上方的空间。
她的目光总是太关注他。
施清如独自敲响红棕色的木门,门上的漆已经剥落大半,门把手由细小的蛛网封锁。蛛网被风吹得晃动,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旧时的遗物。
十几年前的陈峰刚踏进四十岁的门槛,平心而论,他的模样比大部分家长都好。个高、腿长,没有啤酒肚,五官浓烈深邃,没有半点浮肿,和电视上风华刚过的明星没什么分别。
陈安平比他高一点,父子俩几乎平视着对方。
那是施清如第一次见到陈峰,此前他从未参加过家长会,都是谢莹淇拖着病躯来的,实在来不了的时候,有位远房亲戚来过一次,其余时候陈安平的那一桌总是空着。
面对开门见山的儿子,陈峰淡漠地扫了一眼他和身旁陌生的女孩。
在他身后的晦暗屋子里,有个比两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是他的新女友。陈峰年轻时候便受欢迎,老了也不减魅力。
施清如皱着脸在心里唾弃了一声。
都是男人,陈峰和王文忠有着天壤之别。她不由在心里心疼起陈安平的妈妈。
“你妈妈让你来的?”陈峰脖子上挂着条毛巾,穿着白色背心,抬眼问,“她又是谁?”
施清如刚想说话,陈安平抢先回答:“同学。”
陈峰刚醒没多久,眼皮半耷拉着,回身从屋内木头柜子上拿起皮夹,掏出十几张红票子给陈安平,“先拿去用,多的暂时没有。”
陈安平垂下眼睛,迟迟没有抬手。
施清如是急性子,受不了两个人拖拉的动作,伸手拿过那叠钱数了数。
一千八百块。
“陈先生,”她闭上眼翻了个白眼,改口,“陈爸爸,你已经欠了陈安平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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