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祭阵有多么地可怕，她那晚差点死在了祭阵里。
“青柠，我们快跟过去看看。”锦泗喊了一句。
青柠刚看到小竹在前面带路，锦泗便已紧随其后了，“哎。”
可是锦泗没心思回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一张张朴实的面孔，有的在笑，有的在抱怨，但所有人，都向往着安宁的生活。
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越走到树林深处，锦泗都能闻到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她身体不自觉开始发抖，可还是不敢停下脚步，速度极快地跑进去。
那个熟悉的阵台出现于眼前，锦泗登时就僵在了原地，再也踏步不得。
与那日一样，此处依旧不变，荒芜又沉寂，唯一的不同，就是此时更多了些生气。
青柠和其他几人跟了上来，看到这场面也俱是一愣。
台上赫然叠着数十具尸体！
这些人穿着简单乃至有些粗糙的布衣，睁着双眼，面露惊恐，有的人躺着，有的人趴着，还有的人跪着……熙熙攘攘，堆满了这座台。
众人一时无言，最前方的锦泗也丝毫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他们面前。突然，再术他们看到老大缓缓抬起了双手，一向挺拔的背随之塌了下来，她在向那些亡灵作揖。
“阿娘，我终究是没能护下天泉。”她哽咽道。
青柠本还不明所以，但看她这幅模样，她也像是与锦泗感同身受般，悲痛又无力。
她轻轻抚上锦泗的肩膀，轻声安慰：“他们只是到另一个世界生活了，并不痛苦。”
并不痛苦……锦泗望着一张张或恐或怒的脸，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颤栗着走上台，每一步都避开他们，可要在这密集的尸体中走到中心并不容易，但她仍是不嫌麻烦，甚至都不肯因此踩到他们的衣角，等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中心阵眼处，却见那里是空的。
果然，凶手是奔着天泉术法来的。
她又掉头往回走，也就是这一回头，她对上了阿爷的视线。
“阿爷……”锦泗声音发抖，扑腾一下跪在他面前。
阿爷撑着拐杖跪在地上，脸朝着中心，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缺失的阵眼，像是死了都想用目光把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留下。
锦泗的泪已然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度隐忍着自己。说不定凶手就在附近盯着他们，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她低下头，压抑着自己的表情，可一睁开眼，那憋得死死的泪珠却再也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眼泪如失了闸门的水，一滴一滴，砸在了阿娘血污的脸上。
锦泗突然失声了，她张开嘴，想唤一声阿娘，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亲眼见到与心中猜想不一样，虽然她早已有了准备，但真的看到那一幕，大脑才真的像是刚听到这个消息一样，迟来地开始消化。
锦泗嘴巴张成啊字的口型，还在努力地尝试发声。可鼻尖泛酸，心尖泛苦，这极度的悲痛刺激着她，让她嘴角只能保持一开始的幅度，无力收拢。
她像是终于察觉到自己怎么都叫不醒身下的人，改为双手试探着去触摸，隔着暗沉的布料，摸到了阿娘渗出的血。
血液太多，一下子沾满了那双抖得厉害的手，锦泗冒昧地推了推她，嘴里还张大着试图呼唤。
不知尝试了多久，直到她发丝被泪糊成一缕一缕，直至她的泪洗净了阿娘脸上的血污，她才终于舍得收回手，被青柠再术扶了出去。
怎么搬着这一具具尸体，怎么给他们下葬，锦泗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手指一刨刨扒开泥土，近乎麻木，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
她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谁要下葬？
到最后墓碑群立，她终于颤抖着抬起头，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字，狠厉说：“我锦泗，有朝一日一定会端了他们的老巢。”
“否则，誓不为人。”
发这誓时双眸都因愤怒而染得赤红。
他们祭奠了很久，才悄然离开。
山顶终于落起了冬雪，天泉终失归途，百姓再无人间。
-
回去锦泗先去了一趟姻红楼，她没再乔装进去，而是直接杵在门口，姨娘诡异地看了她几眼，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内。
见她面色沉重，姨娘不敢触她霉头，便迎面笑道：“哎呦姑娘，你来姻红楼可有要事啊？”
上一次她乔装成男子进门，这姨娘不给得半分好脸色，眼下她只是心情不太好了一点，这姨娘便笑脸相迎。
锦泗凉凉地扫了她一眼，道：“捉奸。”
“啊？”姨娘心下一颤，谨慎着问：“姑娘可是找哪家郎君啊？”
锦泗刚想说言淮，但转念一想，言淮不是会出入姻红楼之人，这点整日迎客的姨娘自是知晓。于是她用了言淮之前唬人的身份，“万段谨。”
“呦，原来是万公子的相好。”姨娘不置可否，这万段谨常流连于花丛中，什么时候惹来个道侣并不奇怪，受苦的倒是她们姻红楼了。
“姑娘有所不知，万公子近日未曾来过啊。”姨娘无辜道。
锦泗盯着人来人往的门厅，“他已未回家多日，我实在是不放心，至于他有没有来这，我一看便知。姨娘放心，我绝不耽误你做生意。”
她凑近姨娘的耳朵，轻声道：“但若是姻红楼故意藏匿，那我这暴脾气可指不定会对他做什么，以防他再乱跑了。”
姨娘登时一惊，她哪敢让万公子因她们受点什么伤，到时候万府的人找上来讨说法，她们指不定得被迫关门。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哪敢私自藏着万公子呀，一切来去全凭夫人做主。”她谄媚道，虽然没听说万段谨娶妻，但天泽就言府和万府背景深厚，哪有人不想攀上高枝做万夫人呢？挑这话说总是没错的。
果然，这女子冷哼一声，直接进门了。
姨娘睨了她一眼，小声地嘁了一声。
锦泗知道小桃红在哪间房间，便直奔而去，比起第一次来，这时的她大胆放肆得多。
有一位舞姬刚好走过二楼，见锦泗直奔小桃红住所，连忙拦住：“姑娘可是找我们小桃红姑娘？”
这语气倒是比姨娘有礼上不少，锦泗也就乐得跟她多说几句。
“没错，我有要事找她。”
“但小桃红姑娘从不见客，尤其是……女客。”舞姬打量了一下她，面露尴尬。
嗯？难道她以为自己会对小桃红有所欲求？
锦泗好笑道：“是正事，烦请姑娘相让。”
舞姬心里还是怀疑，正要再说什么，里间的人喊道：“让锦姑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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