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水柱齐齐回落,阵法失效,绯云湖恢复平静。
厉鬼最后的余响又轻又慢,微弱得几不可闻,但奚华仍然为之一惊。她不知道宁天微听见没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恢复清醒。
她透过面纱看着面前这个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他端方标致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清光,整个人冷冰冰的,像一件一碰就碎的白瓷美人相。
但她不敢细细观看,更不可生出怜惜之心,她担忧自己的处境。天师与她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仅仅只隔着一层面纱。若他真的好奇,对她有所怀疑,那她藏在面纱之后的秘密,当场就会被戳穿。
事已至此,她若突然闪躲,便是做贼心虚,自露马脚。她一时想不出如何自救,而他已经抽出一只胳膊,右手伸向她的脸。
她看着刚才执剑的那只手一寸寸靠近,方才情急之中,她费尽全力又拧又掐,都没能把他的手掰开。他手背上还留着一大片红印,像一抹胡乱涂抹的胭脂,在夜色中亦清晰可见。
可惜这冷冷清清的白瓷美人,转眼就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夺命杀神。奚华后悔不及,冒出一个邪恶念头:方才费力救他做什么?她就应该趁人之危,在他不堪一击时一下子将他捏碎打破。
但一切邪恶想法已经来不及施展,面纱被撩开前一刹那,她无处可躲,只能暂时闭上眼睛。
黑暗之中,她感觉对方的动作迟疑了,好像是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做。
万籁俱寂,一丝风也没有,湖水流动的声音也仿佛被隔绝了。画舫早已停止前进,在离湖岸很远的地方随意漂着。
水波轻轻荡漾,些微动静在她心中放大数倍,搅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想必是沾到水了,否则为何眼角处一片冰凉?
“公主,可否睁眼一看?”
他只是轻声询问,语气可算是十分温柔,在幽静的画舫中却如此突兀,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她想假装没听见,是断然不可能。她只是想不出该如何回避。
眼角那一片冰凉在慢慢移动,触感也变得清晰,这不是水迹,是他的指腹一点一点摩挲。虽然此时细致温柔,但她已见过这只手握剑时的决绝,只怕下一刻,他就会强迫她睁开眼睛。
“天师,这是何意?”她故意放慢语速拖延时间,在心中暗自盘算:
她戌时登上画舫,等了嘉阳公主很长时间。后来玉声登台唱曲,她又在痴梦中见到“怜妃”。
在那之后她被宁天微所救,接着又听了好几段悲情过往,再之后默默观看了一番激战。
直到现在,时辰应该不早了。
但她刚刚救下天师时,还能看见他一举一动。现在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无法确定是否过了子时。如果异瞳的光泽还没消散,她一睁眼就会暴露无遗。
宁天微很有耐心,始终轻言细语地问:“公主,可否让我看一眼?”
奚华内心焦灼不安,表面上强作镇定,装作懵懂反问他:“天师不是正在看吗?从来没人这样看过我的脸,天师不觉得此举唐突?”
“公主……”他一时语塞,没有下文。奚华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又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
短暂的庆幸之余,她不敢放松警惕,越是防范,对外界一切动静越是敏感。比如他凉凉的指腹,何时在她眉眼间一点一点抚动,何时又滞留原地停止不前。
这动作明面上很温柔,实则经不起任何揣测。她稍一琢磨,就认清自己处于什么可怕的处境。她就像是落入敌手的猎物,他已经志在必得,所以才这样慢条斯理地玩弄。
“公主。”他依旧言语轻轻,态度亦是恭敬的,“你应当明白,我想看的是什么。”
再拖延下去就实在可疑了,奚华冒险赌一把,假装若无其事地睁开双眼。
什么也看不见。谢天谢地,异瞳消失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今生头一回,无边的黑暗让她感到心安。
子时已过,现在是冬月初一了。生辰之日,她无需再伪装,这一日她真的看不见,不会再露出破绽。
“看了这么久,天师还没看够?”她默默卸下心防,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却迟迟听不到对方回答,只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不是吧,他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对没抓到异瞳感到遗憾?还是感慨这双眼睛生得很丑?
他总不会是承认自己没看够。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就是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
奚华心生疑惑,也陷入沉默。在他人面前,她的面纱从来没有撩开这么久,先前凝固的晚风重新流动,吹在她毫无遮蔽的脸上,凉飕飕的,她不习惯,下意识想要躲避。
而停留在她眼角的指腹,有了一丝温度,居然变成了唯一的热源。
“公主!你们在做什么?”紫茶忽然喊话,她在黄花梨木扶手椅旁边醒来,脑袋靠在把手上,迷茫地睁眼。
沉默至此被打破。
奚华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天师,急忙松开双手,像受惊的鸟落荒而逃。这很奇怪,就刚才那种姿势,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那只鸟,她抱得那么紧,分明是狠狠蓄力的弓弦。
放开天师之后,她双手少了依附,才感觉画舫摇摇晃晃。
“公主小心些。”紫茶撑着木椅起身,跑过去扶着奚华,把天师隔开,再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怎么衣裳乱糟糟的,面纱也歪了?”
她熟练地为公主整理衣着,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终于反应过来:“怎么这么暗?画舫里的灯笼全都不亮了。我什么时候坐到地上了?歌姬的曲儿唱完了吗,怎么不把我们送回去。”
“画舫上有鬼。”奚华冷不丁地回答。
紫茶吓得抱紧公主,两个人贴到一起差点儿跌倒,“这是鬼船?那个歌姬是鬼?”
奚华点头,没告诉她先前船上的鬼不只玉声一个。
“大公主安的什么心啊!”紫茶忍了一夜,终于在恐惧中爆发,也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奚华也没有开口制止,很快又听到紫茶“唉哟”一声。
“你干嘛打我?干嘛戳我头发?”紫茶气恼地抬头,望见灵鹤两只爪子抓着一柄剑,剑刃上残留的湖水滴落在她脸上。她拂去那些水,才发现脸上一片潮润,像淋了一场烟云。
几盏灯笼依稀亮起,画舫上有了光亮,不若离岸出发时那般灯火辉煌,朦朦胧胧的,是一副曲终人散的光景。
“怎么回事?天都还没亮,我怎么就醒了?”
“画舫怎么还在漂,不是该靠岸了吗?”
舱中个别听曲的人醒了,嘀咕几句,复又倒头睡去。
过一会儿更多的人发出疑问:“不是好梦到天明吗?怎么这才半夜。”
奚华摸到头绪,原来画舫听曲是这个意思,听众要在绯云湖上好梦一整夜,天亮时方才靠岸下船。
紫茶气得跺脚,不管嘉阳公主有心还是无意,骗得小公主上了鬼船。小公主独独这一日看不见,若不是天师来画舫上驱鬼捉妖,那后果不堪设想……
“莫非这是到了仙洲?所以我提前醒了?”又有人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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