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枪抵在他唇角,崔杳却不退反进。
腥甜迎鼻,肆无忌惮地侵蚀着感官,季承宁紧紧屏住呼吸,耳边因窒息轰轰作响。
庭灯摇曳,飞快地向外散开,模模糊糊间,竟变作满城红莲业火。
他几乎辨不出,此刻自己究竟尚在人世,还是长梦未醒。
季承宁下意识用力。
“砰!”
凌厉的气流凶狠地冲向崔杳的口唇,刺破皮肉轻易得如同穿透鲁缟。
尖锐的疼痛瞬间汹涌而来。
他双眸有一瞬亢奋地放大,半透明的眼球晶莹剔透似琉璃珠,恰好映出眼前人。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朝他开枪。
季承宁生得俊美绮艳,冷下脸时如同桃花挂霜,煞气逼人。
两面三刀,嘴软心硬。
殷红自唇角溢出,顺着崔杳线条姣好的下颌线汨汨流淌。
血腥满口。
他喉结迟缓地、艰涩地滚动了下。
“吧嗒。”
一点温热洒落颈上。
季承宁猛地抽身,向后退了半尺。
他并没有给火枪上铅弹。
此刻院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唯有沸水翻涌作响,堪堪掩住了道紧绷急促的呼吸声。
季承宁抬手一揩喉间,蹭了满指艳色。
崔杳见他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好像这是什么秽物似的,拿手背草草地拭去了。
崔杳一动不动。
“啪!”
火枪被季承宁拍到桌案上,震得案上茶碗乱抖,他顺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杳,小侯爷又恢复了方才混不吝的模样,扯开一抹笑,“留给表妹防身。”
崔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季承宁。
他眼睛颜色太淡,实在令人容易想到一切湿冷光滑、鳞片遍布的毒物,明明獠牙满口,却眯起眼,状若无辜地假寐,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季承宁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枪,旋即,又慢慢放松。
崔杳手无缚鸡之力又柔顺非常,有什么可怕的?
他缓缓松开手。
然而那种紧绷的诡异感却依旧挥之不去
不知是不是被枪吓到了,再开口时,崔杳声音已经哑得令人不敢细听,他一字一顿道:“多谢,兄长。”喑哑,咬字却又分外柔和。
季承宁耳畔起了一层小疙瘩。
“夜深露重,表妹不必送了。”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
崔杳恭顺地垂下头,“是。”
少年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崔杳抬手,以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
滚烫。
季承宁面上的笑容在出去后顿时烟消云散。
怀德和持正不敢吭声,他们方才都听到了枪响,但世子好好地出来了,朝院内看,隐隐能瞧见崔小姐还坐在案前。
他大约是在煮茶,手压在一个黑沉沉的器物上。
二人看起来都平安无事,可季承宁的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道,世子该不会真去欺男霸女了吧?
看这幅气冲冲的样子,应该是没欺成。
季承宁无心去管两个贴身小厮将他编排了成了什么恶霸,转头地往回走。
他烦闷非常。
崔杳简直事事都不对劲,就算寻常人家不识得火枪,受伤时总该惊恐万状。
可崔杳却无甚反应,连那点恐惧都像是为了敷衍自己装出来的!
但这些不对劲又不可明言,他总不能和别人说,他拿枪指着崔杳,崔杳却不怕。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小侯爷在仗势欺人无理取闹。
季承宁使劲捏了捏眉心。
回院后,他梳洗更衣完,脱力似的砸进床榻。
崔杳……
思量几息,季承宁连声唤道:“阿洛,阿洛。”
房内倏地响起阵细微的响动。
“公子。”一个微哑的声音应答。
“去查查这位崔姑娘的底细,”枕头下,季承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年岁、样貌、原籍、亲眷,凡与崔杳相关,尽要仔细查明,然后回来报我。”
“是。”
卧房内彻底归于寂静。
季承宁辗转反侧,至天边破晓才睡去。
轻容幛放下,被遮了大半的日光温和地撒在季承宁脸上。
他怕冷,紧紧拥着锦被,只露出小半张脸,睡得正沉酣,白净的面颊微微泛红。
怀德和持正大气都不敢喘,眼睁睁地看着一高大身影快步上前,一把扯掉纱幛。
阳光刺目,季承宁拿手去挡眼,喃喃道:“阿洛,别闹我。”
对方循循善诱,“公子现在还不起来,国子监的早课怎么办?”
季承宁迷迷糊糊地说:“就说,就说我昨夜夜游冲撞了鬼神,高烧不退,告假两日。”
可这次内侍却没乖乖领命下去,反而又道:“季琳处该如何交代?”
季承宁虽还未醒,但还是被这大逆不道的叫法吓了一跳。
反手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疯了?我二叔那……他回府比我晚,嘱咐人嘴严实些,别让,别让我二叔知道。”
话音未落,两根冰凉的手指落下,温温柔柔地压在他脸上,而后,狠狠向外一拧。
“唔!”
季承宁霍然睁眼。
他先看见的是立在床边垂首不语的怀德和持正,二人皆没动,阿洛昨夜出去了,季承宁身体一僵,那,他脸上的手是谁的?
他虽有了猜想,但犹带三分侥幸地抬头。
正与他二叔凉飕飕的眼睛对上。
“二,二叔!”季承宁一把将自己卷入被子中,隔着一团乱七八糟的碎发向外观察,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来了?”
季琳冷笑,“你是二八年华的闺阁千金,我可来不得。”
季承宁听他二叔的语气凉得要掉冰碴,极识时务地爬了起来,指天指地地发誓,“二叔,我绝无此意。”
季琳只觉再看这混账两眼自己就要短寿十年。
他沉声道:“赶紧起来,今日你同我一道走。”
季承宁在仆从的服侍下匆匆换衣裳,闻言不可置信地问:“我坐二叔你的马车?”
季琳一笑,“委屈你了。”
“不敢!”
季承宁寒毛直立。
他不怕他二叔生气,看见对方笑却要打哆嗦。
他胡乱梳洗一番,终于有了个人样。
季承宁对着正翻看他字帖的季琳笑得极真挚,“二叔,早膳用什么?”
季琳一甩衣袖,“日上三竿才起身还想要饭吃?”
季尚书撂下句掷地有声的狠话,“没有。”
季承宁哀怨地看着他二叔,哪里日上三竿,现在不过才卯时三刻!
一刻后,马车上。
季承宁先拿小刀将热气腾腾的胡饼切成小块,以一寻方干净的油纸托着送到他二叔面前,下面还小心地垫了手帕,“二叔。”
他知今日是大朝会,季尚书换了身簇新银红官服,不可有丝毫不洁,故又取了银签,扎了一小块,一并送给季琳。
少年楚楚可怜地眨巴着桃花眼,“二叔,侄儿并非不想去国子监,而是昨夜半宿没睡,太过倦累,没能起来。”
季琳再冷不下去脸,接了胡饼,语气依旧凉凉的,“为何?我家世子是头悬梁锥刺股地温书了,还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
季承宁大惊失色,“二叔您怎么知道?”
虽然事实和季琳想象中的可能有些偏差。
季琳将一块胡饼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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