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悦来势汹汹,脚下生风,直冲贺蔷而来,大有神挡杀神之威。
燕唐长眼一望,觉得她脚下都踩了俩火轮儿,不将贺蔷烧得皮开肉绽,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贺蔷无父无母,不怕贵为州府的叔父,反而怕极了这看起来小巧玲珑的妹妹。
他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燕唐将折扇打开,掩住下巴,明为劝和,实为拱火道:“贺悦,有话好好说,拿着鞭子来,怪吓人的。”
意料之中的,贺悦并不给他面子。
“你让开,我来找贺蔷。”
贺蔷被吓得一哆嗦,抬起双泪眼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像被遗弃了的小狗。
——如果半边脸没有高高肿起的话。
他如今这个样子,街边的孩子见了都要吓哭。
燕唐拿扇盖住了双眼,显然被恶心坏了。
可是恶心归恶心,这等紧要关头,难保贺蔷回家就要跳河了,燕唐哪里敢让?
他只得对贺悦赔着笑脸,好声好气道:“来都来了,可要喝口我府上的好茶?”
燕唐说完,也不管贺悦答应不答应,只将脸一转,扬了声:“元宵,备茶来。”
元宵还扶着后腰,兢兢业业得小命儿都不想要了,立马回道:“这便来。”
贺悦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廊前冷冷一笑,将头歪了歪,却不巧正好迎上了奚静观柔和的视线。
她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缩来缩去,无处安放。
“小、小娘子安好。”
奚静观不禁莞尔,绽开个笑颜:“你也安好。”
福官与喜官躲在次间,听着外头的动静,捂嘴来笑。
贺悦抬手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面上掠过一瞬薄红。
她敛下双眼看看自己的衣裳,自相形秽之感油然而生。
旋即,这点害羞与无措便转化为了满腔的怒火,一起算到了贺蔷的头上。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瞬间变为利剑,将贺蔷刺得心肝儿乱颤。
贺蔷双手合十,闭眼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贺蔷,你怎么不跑了?”
贺蔷将眼睁开,他不知道佛祖为何没有显灵,只知道自己将要往西天去了。
眼见燕唐也救不了自己,贺蔷便将身|子一扭,躲到了奚静观身后。
“奚小娘子救命。”
燕唐本来挡在门前,见他这般情状,移了一步,将身板儿给挪开了。
转头望向贺悦,脸上写着:要打就打,轻便。
贺悦听贺蔷喊“奚小娘子”,贺悦脸上又露出一点不可置信来。
“你不是病死了吗?”
落井下石的燕唐,脸色倏然一寒。
贺悦才说罢,立时抬起一只手挡住了嘴。
她拍拍嘴巴,摸着廊下的木头连道三声“呸”,低着头,方才的气势隐去大半。
奚静观倒不将此话搁在心上,温柔地笑道:“兴许是我命大,阎王都不肯收。”
贺悦当即放松下来,贺蔷好死不死,偏生在这会儿悄悄露出个脑袋来看她。
“……”
贺悦吸口气向左挪了两步,一脚踩上廊前雕琢成一朵莲花的石头。
顷刻间,她身如飞燕,在半空中扬起了手里的牛皮鞭儿。
只见那皮鞭好似活物,宛若腾云之龙,在贺悦手里化线劈下,牢牢缠绕上了贺蔷的脚腕。
贺蔷脸上的惊骇还未褪去,身体便蓦地被一股大力向外猛拽。
这一刻,他只觉耳畔测测有风,心道:“吾命休矣!”
若是如此休了小命倒也好,多少能落得个一了百了。
下一息,贺蔷心尖上的那阵惶然就变成了钻心刻骨的疼痛。
贺悦拧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儿,贺蔷的脖子瞬间红了一半,只好低着头凄凄惨惨陪她转圈儿。
可怜无比,像只拉磨的驴。
“小妹,小妹,莫转了,莫转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蔷双手合十,不再求虚无缥缈的神佛,改求面前的贺悦。
贺悦冲他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停下脚步,不转圈儿了,只那手上又多使了几分力,直拧得贺蔷惨叫连连。
“你要吃清蒸人耳吗?”
贺蔷急得乱跳,口不择言。
“吃你的耳朵?”贺悦将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奚静观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这对兄妹,倒是奇人。”
“奇人?”燕唐摇了摇扇儿,“气人还差不多。”
贺悦将贺蔷的耳朵向上提了提,“我还嫌你的耳朵脏了我的饭碗呢?”
“姑奶奶,我错了。”
贺悦软硬不吃,贺蔷只好低声下气,无奈服软。
万事开头难,这话一开口,后头再说就顺溜许多。
贺蔷越说越顺,脸面也不要了。
“阿兄错了还不行?”
贺悦看了看他脸上的鞭痕,见已经消了些肿,才松开了手。
“你就是记吃不记打,活该挨鞭子。”
“是,我活该。”
贺蔷两只手按住耳朵,只觉它在手心中愈发灼热。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贺蔷的额心,道:“贺蔷,下次还敢不敢做缩头乌龟?”
“不敢了,不敢了。”
贺蔷吃了个大教训,拱手作揖,不住讨饶。
“饶你一回。”
贺悦高扬着小脸儿,破天荒的大发了慈悲。
危情既解,悬在脑袋上的一把铡刀也不会落了,贺蔷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觉阳光明媚,万物可爱。
他一手捂住脸上的鞭痕,一手捂住鲜红的耳朵,对奚静观道:“让奚小娘子见笑了,这是我家小妹。”
趁贺悦没看自己,贺蔷又动了动唇,无声说:“家门不幸。”
奚静观虽不常见过贺蔷的这个“妹妹”,早些年间却略有耳闻。
贺悦不学女红,不读诗书,自小便爱甩鞭子玩儿。
“别叫我小妹。”
贺蔷不知那个字又触了贺悦的逆鳞,她满脸不悦,握着皮鞭儿的手紧了又紧。
贺蔷是当真怕了她,哄道:“好好,你是我阿姐。放下鞭子,放下鞭子。”
贺悦气得满脸通红,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贺蔷只得又哄:“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
贺悦瞪他一眼,不平道:“我千里迢迢自漠地归来,你可倒好,不迎我就罢了,还敢夜不归宿,跑去狎妓?”
她气性一向不小,如是说着,又将自己给说生气了,横眉道:“我看你是过了两年太平日子,好了伤疤忘了痛,连家也不想回了。”
贺蔷道了声苦,“没有没有,我万万不敢。阿悦,你且饶过阿兄这一回,阿兄保管不敢再犯。”
燕唐凑近奚静观,倚靠着门框,“唰”的一声,极其自然地将折扇打开,为她遮着日光。
“这话倒是耳熟。”
他低头看着奚静观,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奚昭的屁|股,如今还没大好呢。
贺氏兄妹来去匆匆,童儿进房来启开雕花窗儿通风,奚静观与燕唐对坐着,一个垂眼看书,一个抱着果盘儿啃枣。
奚静观翻了个页,嘴里道:“贺家这对兄妹,倒是有趣。”
燕唐盯她一眼,也是无限感慨:“一个太争气,一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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