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茶的功夫，马车已行过憧憧灯火，停留在一道陈旧的，贴着封条的独门外。
掀开车帘子，张舟从内望了一眼，见三层高的楼已不复往日辉煌，孤独立在周围的灯火之中，投射着昏暗又凄凉的影子。
何城下车揭开封条，推开门后去搀张舟，二人拎了一只孤灯，从添香阁后门入楼。
不过几日光景，楼中已隐约有了蒙蒙的灰尘味，呛得二人一前一后咳呛了几声。
何城抬起灯，刚好照见前方三四阶梯子，他一边引路一边说道：“上次和宋寺正阴差阳错进过‘言午’字号房，不过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许洛真的会把东西藏在这么一个人多眼杂之地？”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他是一个连自己家都觉得不可靠的人，应当是不会按照常人的想法来藏那么重要的证据。”
何城叹息一声：“希望这一次能够如愿以偿，找到证据将那些人一举拿下，早日了结了这案子，我也能睡个好觉。”
黄色的灯火将‘言午’二字照亮，张舟看了一眼便推门而入，一进门浮尘四处纷扬，引得张舟又是一阵咳嗽。
何城将房中仅余的一截蜡烛点燃，屋内瞬时亮堂起来，将所有角落照见。
他嚯一声：“这许洛真是阔绰啊，竟然租了这么一间上等到雅间。”
张舟先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些讶异的神色。
这间房的构造竟然和许宅的书斋别无二致，看来许洛不是租了这雅间，而是买下了这间房。
他顿了稍许，立马走到书案前蹲下，伸手敲了敲桌案下的地砖，连敲了三块都空心的。
“何城，找个东西把这下面的地砖撬开。”
何城从一堆杂纸堆里找出把匕首，勉强用得上，按照张舟手指的地方，一一将砖块给撬开了。
“哎哟，这还真的暗藏玄机啊。”
张舟端来烛台，那几个黑漆漆的洞立刻亮起来，只见每个方方正正的洞内都堆放了一摞纸和簿子。
他随意捡了一叠出来，发现是几封信，拆开一看，上头的内容同张汝芝交给他的一样，但都一样没有署名。
张舟又拿了本账簿翻开，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显然不对劲。
他将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摆在案上，同何城一页一页翻着。
半霎后，两人同时对视，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失落。
“一模一样的东西，许洛竟然藏了两个地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何城一屁股瘫软在旁的椅子里。
张舟也有些迷茫。
片刻后，他道：“带我去柳崇然常去的雅间。”
若说许洛的雅间简朴，那柳崇然的则恰好相反，推开门便可见内里处处充满金钱味道的装饰，连一张小小的桌案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铸成。
张舟探手，手指轻轻划过那光滑的桌面，眼里闪过一丝冷冽。
这金丝楠的背后可还藏着一桩被人遗忘的冤案啊，他们何其的张狂，数年如一日的在这张带血的案几上饮酒作乐，商谈着不法勾当，将过往点滴都在那靡靡之音，纸醉金迷中全然忘记，只记得明日又该从何人身上榨取价值，从何处去寻觅生财之道，又有谁挡了自己的路，要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手段去除掉。
张舟冷笑一声，昏黄的灯火投射在眸子里，活似一团燃得正烈的火球。
何城叫他这声笑吓了一跳，背过身直直地盯着他，只见他神色怅惘又愤怒，目光正游移在房中用料上好的桌椅、床榻和柱子上。
他将灯提得高了些，将好能照亮张舟的脸，疑惑道：“怎么了？”
张舟冷眼看过来，很快摇头，“没什么，可看出什么怪异之处？”
何城亦摇头，移开提灯，照向别处，“都说许洛贪财好色，可许洛的雅间同柳崇然的比起来实在太简陋了，和这添香阁的奢靡好像也不大沾边。”
“是的吧。”张舟无声靠近何城，看向光照的地方正是一片价格不菲的绸缎，绸缎上所用的丝线在提灯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张舟折身，去到桌案处，犹疑稍许便缓缓坐下，若有所思盯着前方一片昏暗之处。
半晌后，他忽然抬手推开身前的案几，俯身敲敲打打一番，又起身掀开身下的座椅和垫子，同样敲打几番，终于听到了两声空响。
何城迅速走来，将灯放在一旁，掏出匕首像撬许洛雅间的地砖一样，熟练地撬开了身前的两块地砖。
这砖块一被拿开，二人都愣住。
这里头果然放置了东西。
那是一摞用白布包裹起来的信件和账簿，里头全部记载了许洛生前同柳崇然的所有交易，包括六年前常青宫金丝楠木一案的贪墨详情。
张舟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缓慢转身跌坐在凌乱的垫子上，呼吸深重地说道：“回去，我要同老师重新商量对策。”
不久后，添香阁再次归于凄清，而钱宅的灯火却亮到天明。
这一日，日丽风清，授完琴艺苏九娘同江婉回了落红苑，自打知道自家师弟偷爬她人院墙屋顶后，她每到落红苑都会忍不住向房顶上打量一眼。
那混小子，前两日跑出家门后便再没归家了，也不知上哪儿躲着生闷气去了，眼下瞧着空落落的屋顶，苏九娘还真希望能够在这里看到他，至少能放心些。
郭柳儿从屋内端着茶水出来，一一斟满后抬眼看了看苏九娘，苏九娘举杯饮茶，正琢磨着如何支开江婉时，江婉忽然放下杯子，说道：“九娘，我今日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我把阿柳留给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她就是。”
苏九娘微微一笑，这不正合她意。
待江婉一走，郭柳儿便转身进入厅堂，苏九娘紧跟其后，二人躲在帘子后相视一笑，紧接着郭柳儿便敛了笑意，正色道：“九娘，你不必与我走得太近，这样反倒会引起注意。”
苏九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给她。
郭柳儿迟疑了一瞬，见到信封上的墨迹后，心中一阵悸动，忙拆开信封取出内里的信纸一一看起来。
半霎后，一滴清泪落在薄薄的纸张上，很快浸出一块圆圆的，湿润的斑点。
她捂住嘴，哑声道：“这是谭郎写给我的，原来他一直都在找我。”
苏九娘揩去她的眼泪，“这些日子，他虽不知你是死是活，但从没放弃找你，为了你他无心生意，他阿爹要把茶铺给没收了，把他撵去茶园采茶。”
郭柳儿手中的信被捏成一团，顺着柱子蹲下，将头埋在双膝处不住啜泣。
苏九娘蹲下身，拍着她的背道：“柳儿，回去吧，他一直都在等你。”
须臾后，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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