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微苦熏香的卧房中，雕花梨木门被轻轻叩响。
身着青衣的丫鬟得了应允，匆匆行进房中，在屏风后福身对坐在矮几一侧的女子禀报：“殿下，上官小姐到了，在府外等候殿下召见。”
云岚坐在矮几后练字，正巧写完一页，捏着纸张两角递给身后的丫鬟，让丫鬟仔细吹干墨迹放至一旁。
听得丫鬟禀报，云岚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开口：“请进来吧。”
丫鬟抬眼扫了一周，只见房中不仅有云岚的陪嫁丫鬟嬷嬷，还有宁国公府的下人。
这便也不多言，垂首福身应道：“喏。”
这会儿正是严冬，房中除却熏香味，还蔓延着炭火的味道，闻着便让人头晕。
云岚捏着手绢掩住口鼻，侧头又对身后的丫鬟吩咐：“守月，炭火味道重，开窗散散味道，再去取本宫的绮罗香来，璃儿不爱苦味，只怕进来闻着味道，又要闹本宫。”
也就是上官大人府上嫡小姐，自小作为公主伴读跟着公主长大，才敢在昭懿长公主心里留得这么个印象。
守月听得低着头细细笑，连忙又福身：“喏。”
“殿下，外边风可刮得狠呢，这会儿开窗，只怕要吹得殿下犯头风病。”站在远些位置的老嬷嬷见状，连声提醒了一句。
云岚面色沉下，侧眸斜睨嬷嬷一眼：“且不说只是开窗散散味道，单说璃儿自小娇惯，若是她哭了闹了，嬷嬷担待得起？”
“哟，老奴怎敢惹了上官小姐？老奴失言，殿下恕罪。”嬷嬷连忙跪下请罪。
只是动作瞧着敬畏，言语间却怎么听都觉阴阳怪气，听不出半个“畏”字来。
云岚冷眼瞧着，并未免了嬷嬷的礼，只是端起矮几另一侧摆放的茶碗，低头啜饮一口。
待到守月取了新的熏香来点上，云岚才淡声开口：“璃儿不喜喧闹，劝慧嬷嬷少言也无济于事，不若嬷嬷带着丫鬟们退到屏风外，只留守月和兰嬷嬷伺候着便是。”
“这······”
见慧嬷嬷犹豫不敢应，云岚又拧眉沉色，调子沉下些许：“若是嬷嬷失言惹恼了璃儿，只怕届时国公降罪，嬷嬷担待不起。”
“是、是，殿下提点得是，老奴这便在外边守着。”慧嬷嬷习惯了往日软弱好欺的公主，这会儿当真被云岚言语吓住。
连声应了，便赶忙带着两个丫鬟退至屏风外。
云岚这才缓和了脸色，低头继续小口啜饮茶碗中还热气腾腾的茶水。
才安静不到两秒，云岚脑海中便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青年音：【检测到宿主情绪并无波动，提问：为什么检测到慧嬷嬷惊恐值提升？】
真糟心。
云岚已经和自己的笨蛋系统走过了两个世界，但是笨蛋AI还是会在奇怪的节点提出奇怪的疑问。
无语两秒，云岚还是在脑海里耐心解答：【慧嬷嬷是宁国公府的人，是被派过来盯着原身的，之前原身单纯软弱，太好欺负，慧嬷嬷仗势欺人习惯了，今天突然被我训了一句，当然会被唬住。简而言之，她这不是怕我，是怕我表现出的未知。】
系统沉寂片刻，才又响起机械的声音：【感谢宿主耐心解答，该表现已写入演算程序。】
随后，便没了声音。
云岚在内心无语良久，体现在肢体上，就是守月眼睁睁看着公主面无表情把一杯热茶吨吨吨喝完了。
练字······会这么渴吗？
一杯热茶见底，云岚有点想把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茶叶一口呸出去。
只是想到自己来了一个月，搁置了所有事只为学明白古代给大家闺秀制定的各种礼仪，最终还是含泪将那片茶叶咽下。
公主也太憋屈了，不小心喝一片茶叶进嘴都不能直接呸出来。
云岚暗自腹诽间，忽然又听房门被叩响。
外边传来丫鬟通报：“殿下，上官小姐到了。”
接着，便是那扇雕花梨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云岚决定今晚让系统变瓶油出来，那扇倒霉木门每次推开的时候，都响得像是想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儿来人了。
思绪险些飞远，还好少女嬉笑声将她唤回。
“臣女给殿下请安！”
来人一身貂毛滚边的丁香色小袄，下衬一条月白锦缎长裙，配上那圆圆鹅蛋脸上笑弯了的杏眼，说不出的富贵又俏皮。
这位，便是昭懿长公主姜云岚先前的伴读，御史大夫府上的嫡长女上官璃了。
云岚打量她两秒，才想起原身自从嫁入宁国公府，已经是一年没怎么和上官璃联系了。
可怜上官璃始终将原身当做闺中密友，长久不联系，可让上官璃郁闷坏了。
也正是如此，她昨日借口心中郁闷，让丫鬟跑了一趟上官府，说是让上官璃来陪她说说话，便让上官璃欣喜得一夜未眠。
云岚心中暗叹，伸手递到上官璃眼前，弯唇浅笑：“璃儿不必多礼，来与本宫同坐。”
“谢殿下！”眼看昔日密友不曾对她生疏，上官璃面上笑意更甚。
眉眼弯得如新月，唇角梨涡也盛满了笑意。
脱了羊皮小靴，上官璃便笑嘻嘻挤到云岚身边，挽住她的手臂。
只是盈盈笑了片刻，上官璃便又垂下眉眼，委屈小声道：“还以为殿下有了驸马，便不要我了。”
这话说得如同怨怼，却也不难听出是小姑娘在撒娇。
原身嫁人时不过二八年纪，云岚穿来时，原身也才成亲一年。
上官璃年纪和原身相仿，十六七岁的年纪，确实还是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
云岚心中又叹，拉着上官璃的手，轻声诉说：“嫁为人妇，自然不能如先前那般，只是我就算无情无义，哪里能不要你？”
说话间，云岚手指暗中滑动，在上官璃手上写下一个“难”字。
察觉掌心异样，上官璃柳眉紧蹙，抬眸望向云岚。
云岚并未多言，只是眸光落在屏风上。
想起自己进来时，偶然余光瞧见屏风外那几个面生的下人，上官璃便大致明白了这字是什么意思。
反应不过须臾间，上官璃便又绽开笑颜：“那便好、那便好，我与殿下自小一同长大，以为殿下不要我了，还在房中哭哭啼啼好些日子呢！”
这话重音，是落在了“一同长大”这几个字上。
云岚心中思忖片刻，忽地忆起上官璃小时候便不爱读书，但却对些奇奇怪怪的手艺情有独钟，便是连调香都学过。
这般想着，云岚忽而也笑：“我怎会不要你？你仔细闻闻，先前我点的可不是这绮罗香，也就是你闻不得苦味，才连忙让守月弄了这清甜暖香。”
上官璃闻言，鼻尖轻轻耸动两下，望向云岚时，便轻轻摇头。
方才开窗散了味道，她闻不出什么。
心中思忖着，上官璃又故意笑给外边听：“那我可不信，殿下自小骗我许多次，若不拿出证据，殿下可就哄不好我了。”
小姐妹真是太有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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