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雨落钱塘。
阿苓随江屿离开钱塘那一日,听说赵府死了个四娘子,正值发丧。
更听闻,她的尸身是从钱塘江里打捞上来的,浑身都泡烂了,被鱼虾啃食得不成模样。
她在钱塘江上等兄长登船,听雨声如铃,又听江畔的行人议论。
“不是前几日才走丢寻了回去,这会怎又淹死了?”
“听说是去江边替她小娘放灯祈福,一个大浪打过来,人就没了。”
不少人叹惋,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就到出嫁的年纪了,当真是可惜。
有人说:“听说她和她娘一样,都得了疯病,兴许也没有几户人家敢娶她。”
也有人道:“她也是命不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亲娘,带累她十几年。”
江屿从城里买了蜜饯回来,在江头等船夫发船。
正逢沿岸有人泊船,有个蓝袍小郎君先一步下船登岸,没等身后仆从跟上,就随手扯了江屿的衣衫追问:
“什么四娘子?哪一个四娘子?”
江屿拨开小郎君的手,回答道:“咳——还能是哪一个?自然是杭州赵府,赵大人家的幺女。”
小郎君又问:“那小娘子她怎么了?”
江屿道:“死了……就在前几日,失足落水淹死的。”
小郎君心中一悸,拨开人群,直向城北奔去。
一个仆从追在他身后喊:“郎君、郎君,您走慢些!”
江浪轻轻拍打着船舷,船索系着小舟,在江岸苇荡中摇摇晃晃。
船夫站在船头催发,那对主仆的身影也在人群中远去了,江屿遥遥往岸上瞥了一眼,寻进了船舱。
阿苓一身麻布衣衫缩在船舱里,帷帽之下面色苍白。
她自小怕水,每一登船便会心悸,奈何江屿要赶去浔阳上任,已经在钱塘耽搁数日了,还是走水路更为快捷。
江屿解了包裹,将蜜饯塞到阿苓手中,像是同她赔罪似的,还催促她快些吃:“浔阳地僻,去了那里,可就吃不上了。”
阿苓摇了摇头,才到钱塘江里凫了一圈水,连泥沙都没吐干净,她现下无甚胃口。
江屿道:“抱歉啊,我也未尝料到天底下会有如此狠心的爷娘,连畜生都比之不及。”
阿苓反问他:“你爷娘待你很好吗?”
江屿却笑道:“非也,我亦无父无母。天地之大,我也是独身一人。”
“哦。”阿苓淡淡应了一声,放下帽帷薄纱,不去看那船舷与江浪。
江屿背倚船舱坐下,如释重负,“此事已了,你还欠我三百两,莫忘了。”
阿苓道:“没钱。”
江屿道:“没钱就打工抵债,到了浔阳替我誊抄文书,一页给你算十文钱,这不很快就能还上了?”
阿苓掰着手指头算,怎么算也算不清。十文十文地攒,怕是手抄断了也攒不够。
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识字。”
江屿道:“那又何妨,我教你啊。”
阿苓道:“三百两,你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五十两罢。”
江屿望着前路两岸青山,怅然感慨:“怎么这么没良心啊,把你从赵府捡回来可不容易。说好的三百就是三百,不准赖账。”
江屿似想起些什么,遂问她:“我是否忘了问你的名姓?”
阿苓支支吾吾,只含糊地吐出一个“岺”字来。
问她是哪个岺,她说不出来。
江屿便当作心下了然,从包裹中取出刀笔与竹简,三两下刻划在青竹上留下一个小字,转而递到阿苓面前。
他说:“那我送你一个字,你以后就叫江岺可好?”
阿苓低头凝着简上那一方端正小字,刻痕锋利,如山峨峨。
从此名上的草,改换作了山。
她缓缓道一声好。
长久的沉默后,江屿走到船头伸手往江水中一揽,又回过头来唤她:“江岺,江上风景很好,要不要出来看看?”
是想叫她到舱外去看看,何为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她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碧幽的江水寒凉,令她每一寸发丝都禁不住寒颤。
江屿又坐回她身边去,问道:“还是惧水?”
“嗯。”阿苓点点头。
她小娘死后,尸体被投入了钱塘江,连牌位都没有,叫她如何去看?
奔赴浔阳的一路漫长,在一叶摇摆不定的小舟上,阿苓偶尔同他谈起些过往。
她说,她的阿娘生前被关在柴房里,受嫡母搓磨至死,她怨恨嫡母的心狠手辣,阿耶的冷眼旁观,十二岁那年从家中逃了出来。
这是阿苓对江屿说起的。
实际上,她阿娘是赵府后院的疯女人,放火烧了后院,又失足跌入莲花池里,溺死了自己。四娘子却一口咬死是嫡母害死了她生母。
不多久,她在嫡母的茶里下了毒,被打了个半死。钟夫人说她认个错就饶过她,可偏偏她性子倔,都只剩下一口气了,就是不肯松口。赵大人气上心头,命人将她丢出府门外等死。
可大人当晚就后悔了,急急派人出门去寻,可钱塘上下,哪里还有四娘子的踪迹?
这些是江屿登门拜会赵大人时,听家仆的谈资知晓的。
赵府的人在钱塘寻了足足有两日。
后来啊,四娘子尸身是在钱塘江里寻到的。
二月末的赵府发生了何事,只有舟里的二人清楚。
那时春寒未褪,江南下了一场雨,很冷。
雨丝润如酥,浇透了赵府后院大火的余烬,洗去了所有人祸的痕迹。
赵府侧门踏跺下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她满身的血迹,躺在雨泊中等死。
等了好久,四肢都已冻得麻木,然痛意依旧清晰,寒意似针刺进骨子里。
没等到她咽气,倒先等来了雨停。
其实雨并未停歇,是有个青衫儒生撑伞覆在她头顶上。
那人俯身看她,目光沉沉:“小妹妹,你家在哪里?”
阿苓微睁开眼,看到个白面儒士,雨水让她眼前模糊,看不真切。视线越过他肩头,恰瞥见赵府大门的一角,隐在雨雾之中。
家?
熟悉的屋宇近在咫尺,可那儿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阿苓咽下喉间的血腥气,乌睫之下满是戾气:“滚远些,不用你管我。”
求生不可得,求死也不得个清静。其他人早就对她避而远之,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头,上赶着来寻晦气。
雨伞向她倾斜了一分又一分,他又问:“你可还有家人?我送你回去罢。”
阿苓沉重地阂上眼,偏偏他问的每一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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