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迦引确实在作壁上观。指腹有意无意地,点着大殿的木板。不附和,也不阻止。
这样凉薄的视线,不啻于一道冷箭,扎进怀宁本就空洞的心脏。怀宁愈发的冷,甚至有些晕眩。
一个乡野女医而已,给贵人治病没什么,但他不是怀疑吗?可能是这几天,祁迦引过分的关注,让怀宁恍惚了,他曾经为自己的死伤怀过。
怀宁淡笑起来,拜服道:“民女怎敢不尽心竭力,为贵人医治?”
她没有抬头,也能知道,从自己的视野里,只能看到韦贵人轻蔑的目光和鼻孔。可能寡淡的态度,无法让韦贵人彻底满足,韦贵人突然又把脚往怀宁面前送。
“那就麻烦神医,为臣妾脱去鞋袜。”
话虽如此,语气可没有一点“麻烦”的感觉。怀宁伸手,她突然踩了下怀宁的指骨,咯咯笑道;“不好意思,站不稳嘛,陛下,您怎么也不扶一下臣妾?”
怀宁终于感觉到深切的侮辱了,空气经过肺腑,都犹如火灼疼痛。可余光里,祁迦引依旧作壁上观。
一个神似失宠的女子,和他如今盛宠的贵女,孰轻孰重,他分不清吗?
怀宁颤颤地碰到韦贵人的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神医怎么了?”韦贵人惊讶。
“无,无事,”怀宁咳嗽得眼睛发热,胡乱地去摸药箱,想找到里面的润喉糖,“突发旧疾,吃颗糖就好了……”
一只大掌摁住了她的手,祁迦引竟是皱起眉头,似在探寻,“怎么,不舒服,还敢给贵人看病?”
“不妨事,民女带上面巾,便不影响治疗了。”怀宁受不了了,听不了他的声音。他还觉得自己不够难堪?
“不必了!”祁迦引突然用很大的力气,把怀宁拽了起来,“贵人千金之躯,该请些好医官看。滚出去!在外面候着孤。”
怀宁没有反应过来,再看过去时,才发现祁迦引脸上怒意森森。
为什么又那么生气呢?只是怕自己的蠢笨举动伤害韦贵人?
怀宁以为自己还会很难受,摁着心口,却没什么感觉。原来已经伤得很深了,再被伤到,也就麻木了。
她不禁笑起来,“喏。”
祁迦引神色复杂,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怀宁的手,松开了,怀宁背起药箱,快步走出阿稚殿。
等怀宁走出去一段距离,韦贵人才气愤地跺脚:“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就把神医送走了?臣妾的脚不舒服。”
“是么?”祁迦引转头,冰冷的视线扫视而来。韦贵人突然心虚了,不敢说什么。还是第一次见到祁迦引这样,不管以前自己怎么闹,他都不生气的。
韦贵人脱了鞋子,褪去袜子,委屈道:“陛下,你自己看,臣妾的脚脖子真肿了。”
祁迦引斜了眼,“怎么弄的?”
“还不是为了陛下,想让你看看我们吴地的舞蹈,才劳心费神学习。”韦贵人娇嗔地抱住祁迦引的胳膊,抬起足尖,“陛下您摸摸,臣妾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韦贵人出身高贵,被人骄纵长大,确实是为了祁迦引,才受这份苦。
当真再没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了。
史官在祁迦引还没有被封太子前,就不吝啬地赞美过他“少魁梧,美姿仪”。她原以为是吹牛,见着了,才知晓为什么当初薛夫人愿意倾家族之力助他登基。
好在他对自己的恩宠有目共睹,隔三岔五送到九华殿的赏赐,也让人眼热。
祁迦引撇下她的胳膊,冷笑,“乐府自然有歌舞伎,贵人何必学这些,自降身价?”
顿了顿,又道,“若是为了武安侯的案子,孤回头自然会去找你,身体不舒服,便好好休息。”
“陛下……”没想到,他一下子猜到了自己的用意,韦贵人脸色灰败,气愤道,“陛下怎么好意思说呢?当时廷尉署给的证据都板上钉钉了,马畔就是赵修庆,怎么这几天陛下又说不是了?难道为了维护皇后娘家人,非要指鹿为马,贻笑大方吗?”
她今天找祁迦引确实就是为了这个跟郑皇后舅舅武安侯勾连的案子。郑皇后这个贱人,本来已经为这件事跟祁迦引吵过一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送给祁迦引一柄玉如意后,又让祁迦引转了性子。
这下好了,她韦家闹了半天,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祁迦引还为此整治自己的娘家人,她非要把后宫闹翻天不可。
“贵人,你在斥责孤?”祁迦引挑起嘴角,凉凉道了句。
韦贵人瞳孔一缩,惶恐跪地:“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祁迦引蹲下来,和她平视,拍了拍她的脸,又替她理了理衣襟,“贵人,使唤奴婢也得看主人,就算奴婢无所谓,主人也觉得丢脸……孤是喜爱贵人,贵人下次办事,能否三思而后行?”
他的举动明明那么温柔,韦贵人却觉得心寒。脑子转了半天,才转过来,她刚才说那么多,他其实根本没听,脑子里考虑的,还是自己刚才欺侮怀宁的事情?
“哼。再怎么样也是个贱民!人活着不想爱惜,死了反倒为张脸爱惜不成?”韦贵人正为郑皇后的事恼着,这下又冒出个怀宁,早怄心死了。
怀宁还站在殿外,看到韦贵人怒气冲冲出来,有些诧异。
韦贵人冲自己过来,像是想扇她一巴掌,想到什么又克制住了,风风火火地离开。
怀宁睫羽轻闪,没什么表情。她其实不希望韦贵人那么快出来,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不那么快面对祁迦引。站在殿外,就可以听不到祁迦引和贵人的声音,也许是调笑声,或是别的,总之她不想听到。
只有在走出阿稚殿的时候,呼吸到这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原来觉得,伤痛已经过去了的,但再看到阿稚殿,才发现没有。很多痛苦的事情,不是在发生的那一刹叫她椎心泣血,而是像钝刀割肉,随着刀子的深入,越来越痛苦。
譬如原来,她知道祁迦引封郑氏为后后,还没那么难受。
直到在阿稚殿久了,一点点意识到,祁迦引不会来了,再怎么样都不爱她了,她才开始痛苦。越来越痛苦。
她如此熟悉这个宫殿的一草一木。本来想着,要不要把阿稚殿布置得富丽堂皇一点,以后祁迦引想起她,会夸赞她的审美。只是她很用心地布置着,他没来,郑皇后过来了,说她的摆件规格越制,不仅让人搬走了很多她喜爱的东西,还踩坏了她亲手做的风铃,罚她跪在殿中思过……
跪着很难受的。
那时候,祁迦引在哪里?
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以为只要熄灭就可以了。可是打开柜子的时候,她看到火灾残留的灰烬。廊柱上的新漆、烧干的池水……
房梁、墙壁、地板……
哪怕被修缮过依然满目疮痍的阿稚殿,没有哪一处细节,不提醒着她,她曾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多么的孤独难堪。
这时候,祁迦引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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