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案后的第二天,江起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春雨,而是东京梅雨季特有连绵不绝,带着黏腻湿气的雨,雨水顺着老式公寓的屋檐滴落,敲在遮雨棚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看了五分钟,才慢慢坐起身,肩膀和后背传来轻微的酸痛。
昨天在废墟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肌肉有点抗议。
脑海里,昨晚那些淡金色的文字和人体解剖图已经消失了,安静得像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但江起知道那不是梦。
他抬起右手,放在眼前。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爷爷说,这双手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稳,而且“有灵性”,以前他只觉得是老人家对孙儿的偏爱,现在……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当他将注意力投向自己酸痛的右肩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浮现了。
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内在的“知晓”。
他能“感觉”到斜方肌中束因为长时间维持固定姿势,而产生的乳酸堆积,能“感知”到肩胛提肌轻微的紧张,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如果此刻下针,该取肩井穴深刺一寸二分,配合天宗穴斜刺,再于合谷穴行泻法,最快能在八到十分钟内缓解大部分不适。
经络走向,穴位深浅,针感传导,下针时机……这些知识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从记忆深处涌出,清晰得不合常理。
江起睁开眼,下床,走到书桌边。
桌上摊着昨天从便利店买回来的、最便宜的笔记本和圆珠笔。
他坐下,拿起笔,没有任何犹豫,在空白页上开始书写。
《灵枢·经脉篇》节选。
《伤寒论》太阳病提纲。
《千金要方》中关于跌打损伤的敷贴配伍。
《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
中文,竖排,从右向左
。字迹是他自己的,但书写速度远超平常,流畅得仿佛抄写过千百遍。
不是默写,是“流淌”。那些文字、药方、穴位、治法,就储存在他脑子里,随时可以调用。
写了整整三页,手腕微酸,他才停下。
不是梦。
他放下笔,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雨还在下,远处新宿的高楼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神医系统”。
听起来像是三流网文的设定,但爆炸是真实的,救人是真实的,脑子里多出来的中西医知识也是真实的。
江起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潮湿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雨水的凉意。
街道上行人寥寥,撑着伞,低着头匆匆走过。很平常的东京早晨。
手机震了一下,是邮箱提示音。
他拿起来看,是东大医学部的入学指南和课程表,密密麻麻的日文,标注着教学楼、教授名字、学分要求。
他看了一眼,放下了手机。
另一种“真实”在呼唤他,更日常,更紧迫。
肚子饿了。
昨天折腾到半夜,只吃了一碗便利店买的杯面,现在是上午十点,胃部传来的空虚感明确无误。
江起换下沾了灰和血渍的衬衫,随手扔进洗衣篮,套了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千元纸币,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两张。
初来乍到,每一分钱都得省着花。
他撑着伞走出公寓。
雨丝细密,空气里有种泥土和铁锈混合的味道,高田马场的街道在雨中显得安静了些,但便利店的灯光依旧24小时亮着,药妆店的喇叭循环播放着打折信息,拉面店的暖帘在风里微微摇晃。
他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回转寿司店门口停下脚步,店面不大,招牌上的字迹有些褪色,但玻璃窗擦得很干净,能看见里面三四个人坐在吧台前。
价格牌上写着“午市特价,每碟100日元”。
就这里吧,江起收起伞,掀开暖帘。
“欢迎光临!”吧台后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中年大叔嗓门洪亮,看见他,愣了一下,“哦呀,生面孔,留学生?”
“是的。”江起在吧台空位坐下,“请给我一份味噌汤,寿司……看着上就好。”
“好嘞!”大叔动作麻利地盛汤,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小哥看起来有点疲惫啊,昨天没睡好?”
“有点。”江起含糊地应道,接过热腾腾的味噌汤。海带和豆腐的香味飘上来,他吹了吹,喝了一口。暖意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大叔一边捏寿司,一边跟他闲聊:“从哪儿来?”
“中国。”
“哦!中华料理好吃!饺子!麻婆豆腐!”大叔比划着,把一碟金枪鱼军舰放在他面前的传送带上,“来,尝尝这个,今天的金枪鱼很新鲜!”
“谢谢。”江起夹起寿司送进嘴里,鱼肉冰凉鲜甜,醋饭的温度和酸度恰到好处,确实不错。
店里人不多,除了他,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闷头吃;一对老夫妻,慢悠悠地喝着茶;还有一个……
江起的目光在吧台最尽头那个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那是个年轻男人,背对他坐着,穿着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小截苍白的下颌和拿着茶杯、骨节分明的手。
他面前只放着一杯麦茶,寿司传送带空转了几圈,他一次也没抬手。
很普通,但江起莫名地多看了两眼。
也许是那人的坐姿,不像在吃饭,更像在……等待什么,或者观察什么。
“小哥是学什么的?”寿司大叔又放下一碟甜虾。
“医学。”
“哇!厉害!”大叔眼睛一亮,“医生好啊,救死扶伤!我儿子也想学医,可惜没考上……”
大叔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江起一边听着,一边吃着寿司,目光偶尔掠过那个灰衣男人。
那人始终没动,也没点单,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不对劲。
不是危险的那种不对劲。是……一种违和感。
在这个充满食物香气、人声、暖意的空间里,那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格格不入。
江起垂下眼,又夹起一块玉子烧,甜丝丝的,口感绵软。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拉开,风铃叮当作响。
“老板!老样子!”一个大嗓门闯了进来,带着一身雨水的湿气。
是个穿着施工队制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大大咧咧地在江起旁边的位置坐下,把安全帽往旁边一扔:“饿死我了!快点啊!”
“来了来了!”大叔笑着应道,手上动作更快了。
壮汉似乎是个熟客,跟大叔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最近的天气转到工地上的趣闻。
江起安静地吃着,偶尔附和两句,他的日语口语不算特别流利,但听力还不错,日常交流足够。
一切都很平常。
直到那个壮汉突然捂住胸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额头渗出冷汗。
“呃……”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晃了晃。
“喂,田中君?你怎么了?”大叔吓了一跳。
壮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一只手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撑住吧台,指节泛白。呼吸变得急促而浅。
江起放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走到壮汉身边。
“让开点,给他空间。”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大叔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江起扶住壮汉的肩膀,让他慢慢靠在椅背上。“能听见我说话吗?哪里不舒服?”
壮汉眼神有些涣散,嘴唇发紫,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胸口。
心前区压榨性疼痛,放射至左臂,呼吸困难,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心梗,典型的心肌梗死症状。
“有硝酸甘油吗?或者速效救心丸?”江起快速用日语问。
大叔慌乱地摇头。
“打急救电话!119,说疑似急性心梗,需要除颤仪!”江起语速很快,但清晰,大叔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抓电话。
江起已经让壮汉平躺在地板上,解开他领口的扣子,触手所及,皮肤湿冷,他俯身,耳朵贴近对方胸口。
心跳快而乱,伴有杂音。
“你……”壮汉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恐惧。
“别说话,保持呼吸,尽量放松。”江起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平稳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救护车马上到。”
他知道该做什么。
心肺复苏?不,心梗患者没有心跳骤停时,盲目胸外按压可能加重病情。
需要的是保持气道通畅,监测生命体征,等待专业救援。
但他还能做更多。
针灸,刺激内关穴、郄门穴,可缓解心绞痛,改善心肌供血。
人中、素髎,醒神开窍。极泉、少海,通络止痛。
念头一起,手指仿佛自己有了记忆,他掀开壮汉的衣袖,露出前臂。
没有针。
江起目光扫过吧台。
筷子?太粗。牙签?不卫生,且力度不够。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随身带的钥匙串上,上面挂着一把很小、用来拆快递的金属裁纸刀,刀片锋利,但末端是圆钝的金属柄。
就它了。
他拔出裁纸刀,用纸巾快速擦拭金属柄末端。
然后,找准壮汉左手腕横纹上两寸、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的内关穴,用金属柄圆钝的一端,用力按压下去,同时施加持续,小幅度的揉动。
“呃啊——!”壮汉身体一颤,发出一声痛呼,但随即,他急促的呼吸似乎缓了那么一丝。
有效。
江起手下不停,移向肘横纹上五寸、掌长肌腱桡侧缘的郄门穴,同样手法按压。
接着是腋窝顶端的极泉穴,肘横纹尺侧端的少海穴。
没有针,无法深刺得气。
但以指代针,重按重揉,刺激穴位,也能起到部分效果。
这是中医急救中的“指针”法,常用于缺针少药的紧急情况。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店里安静得只剩下壮汉粗重的喘息,大叔带着哭腔打电话的声音,以及江起平稳的指令:“深呼吸,对,慢一点……好,就这样。”
角落那对老夫妻紧紧攥着手,脸色发白。
上班族男人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而吧台尽头的那个灰衣男人,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帽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了江起按压穴位稳定得可怕的手上。
江起没空理会。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下这个生命的流逝与挣扎上,他能感觉到,在持续刺激下,壮汉的脉搏似乎稳了一点,唇色那骇人的紫绀也略微消退。
疼痛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他没有在救护车到来前就滑向更深的深渊。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江起松了口气,手上动作却没停,直到急救人员冲进店内。
“这里!心梗疑似!”他快速用日语说明情况,语速快但清晰,“我做了穴位按压急救,目前意识尚存,呼吸略有改善,无硝酸甘油服用史。”
急救人员训练有素,迅速接手,测量生命体征,吸氧,建立静脉通路,抬上担架。
整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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