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铐脚镣上的铁链被解下,萧元嘉扶着他站直身子,柴奉征才看清了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大开的门口处透进光来,屋内除了一张草草铺就的床外便什么也没有。
——确切来说,还是有的:墙上的兵器架上,还放着积了厚尘的十八般武器。配合着散落地上的四条铁链,颇有一种血腥牢狱的味道。
他认得这个地方。
这里正是长公主府的兵器库,在他生生扭下崔家六郎的一条右臂后,萧元嘉把他带到这里,从架上随手挑了一把长剑,然后和他打了一场。
兜兜转转,他又回来了。她挑的这个地方恰好没有一丝透光的缝隙,又事先放了床铺铁链进去,并不像是临时起意。
她想要把他囚禁起来,把他的四肢用自己精心炼制的银环紧紧锁住,让他不能离开自己的掌控之下。她想要掌控他的五感,她想要带给他惊慌、恐惧、对自己的情感和身处的环境不得自主的感觉。
然后,成为他心心念念最终盼来的救赎,让他成为自己掌中的所有物,让他再也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愿,自残身体,或者主动把自己推开。
这些想法,大概连四年前的萧元嘉也不会觉得是出自自己个人的意欲。柴奉征却很清楚为何她会萌生这些想法。
因为正是他本人把她引向这条扭曲的道路,他以自己为祭,放在她手中成为一件予以拿捏的物品,引导她支配自己,再借着嫉妒和自卑把她推开引发她对失去控制的恐惧和失去自己的患得患失,最终让她在十一年前把自己收入府中时那单纯的悲悯和怜惜,变成和自己一样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就像他喜欢受她掌控一样,他把她变成了一个喜欢将他放在手心支配的人。
这样的他,才勉强刚好配得上那样的她。
柴奉征低头看着那只隔着铃铛银环紧紧攥着自己腕间的手,微不可觉的勾唇浅笑。
他反过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曳,让环上银铃发出悦耳的铃声:“主人现在不怕外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从而算计你我,从中获利了么?”
他可没有忘记萧元嘉当初的说辞,她不让他戴着项圈招摇过市,也不肯将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主奴关系公诸于众,端的就是这样的理由。
萧元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她是否已经猜破了他的小心思:“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满足于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垂下的羽睫掩盖着的目光骤然变得森然阴鸷,手上动作却是撒娇似的拽了拽她的手。
却听她依旧平静的续道:“重要的是,我想要的是什么。”
“和你想要的是什么。”
在柴奉征的一片愕然里,她拉着他的手向着兵器库外的阳光而行,光源在她的身上打上了一片淡淡的金黄色,亮得他快要张不开眼来,却也为她披上了一层俯瞰众生的神祇般的色彩。
她是支配众生的神祇,而他是她众生里的唯一。
他用卑微人类的力量,为神祇打造了她的天宫神殿。
她想要他。他听到了。萧元嘉从未如此明确的表示自己想要他柴奉征这个人。
她从来只有不忍他的可怜,只有从指缝之间漏出一丝施舍给他的、恻隐一般的怜爱。
她想要这个结果么?
纵然是他设计得来的结果,这也确实是她希望得到的么?
萧元嘉走在他半步前头,逆光而行的她没有一下回头,也就没有看见他惊愕迷惘而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她一路牵着他走到长公主府的前厅,果见一人正襟危坐的坐在客席上,看见两人手牵着手进来,脸上神色就像一下子尝尽人生百味般,过了半晌之后齐聚脸上的诸多表情终于化成了一抹得体之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
“小的见过荆王殿下,见过宜阳郡主。”
“殿下与郡主珠连璧合,天生一对,陛下一向慧眼识人,果然不曾看错。”
“宫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柴兆言身边的贴身内侍,一向作为圣旨直达的传旨官身份出现。
柴奉征听得一脸显而易见的疑惑,内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然,朝他笑笑后忽然一下敛了笑容,轻轻一咳,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捧在手上肃然而立。
×
数个时辰之前,天子用于面见外臣的含元殿里。
“郡主可知道荆王做了什么?”柴兆言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话音也是如平铺直叙般不带一丝感情。“他私自调兵,藐视君权;而且李氏百年门阀,树大根深,岂是他可以这般胡闹,说除便除,说杀便杀?朝臣的折子已经快要把朕淹没,说的都是荆王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他也是朕的弟弟,朕是还未想好怎样两全,为了平息众怒,才先把他关在宫中。”
萧元嘉嘴角微勾,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浓浓的嘲弄,和讽刺之下难掩的淡淡哀伤。
“陛下可有真的把柴奉征当过弟弟?”她嗤笑出声。“还是,只有在他对皇权有利的时候,才是陛下的好兄弟?”
天子眸中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愤怒,却很快被他遏止下来,重归一片平静。
或者是怒极反笑,他也是微微一笑,语调轻松之中不掩危险之意:“郡主虽然和舍弟生活了七年,但并不了解舍弟在来到南方之前的过去,也不了解郡主在舍弃舍弟之后的那四年,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所以,还请郡主慎言。”
饶是柴兆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萧元嘉已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他便毫不掩饰话里的威胁之意。
萧元嘉的脸上却是一丝惧色也没有。她摇了摇头:“不,臣女了解。”
“十一年前,陛下曾经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
她顿了顿,戏谑一笑:“那甚至根本不是两个互不相容的选择。只是因为其中一个涉及皇权,所以陛下果断地放弃了另一个。”
“陛下果断放弃了的,是本来可以把柴奉征救出水火的机会。”
“臣女知道,这些年来陛下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一直心怀愧疚之意,所以才会尝试对他作出补偿。”
“可是若这补偿终究敌不过皇权之下的猜忌和权衡,那么这些所谓补偿,不过是对他的二次伤害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柴兆言表面平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目光也变得越来越锋锐。
然后,他垂眸不再看她,半晌之后低下了头,彻底掩盖住了自己的脸色。
她便知道,天子动容了。
这是她补上最后一刀的时候。
她从怀里掏出撕成两半的奏折,一步一步地走到堂前,逾矩地走上台阶,双手把奏折两半递到柴兆言面前。
她敛了笑容,轻轻谓叹:“大周先帝的谎言、李阀的谋害、陛下的一念之差,他什么都知道。”
“这些年来,他怀着所有人都不愿自己活着的这个认知,是在怎样的无边黑夜里踽踽独行,陛下又可知道?”
“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归属。可是他穷极一生,也还是无法从他的亲兄长那里得到——哪怕一点——属于亲人的真心。”
“所以,他才要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毁掉所有为他编织谎言,把他推下深渊的人。在他眼里,只有这样的死去,他才能真获得自由和释放。”
“陛下口口声声和柴奉征以兄弟相称,难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柴兆言把头埋进双臂之间,索性把自己的整张脸都从萧元嘉的目光之下掩藏起来。
这两兄弟当起鸵鸟来,还真有像亲生兄弟的地方。萧元嘉心下暗笑,见他迟迟不肯接过奏折,便知他连看也不敢看,索性把它收回怀里,走下台阶退回堂下。
她负手而立,耐心地等待着柴兆言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明显经过压抑的声音自双臂之间传来:“奉征这次所为,不只是朕与他兄弟之间的事,更重要的是……”
他没有说下去。
“是荆州军。”萧元嘉从怀里掏出第二份奏折,微微侧头,一笑:“是因为他暴露了荆州军服从他的命令高于皇命,并不完全受控于陛下的现实。”
“臣女说得可对?”
柴兆言终于抬起头来,面色不虞地低喝:“朕说过,郡主慎言!”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慎言的话。
可是若她真的像她过去四年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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