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凄清的夜,寒风飘飘曳曳。山麓黑影的笼罩下,一辆马车稳稳地行驶在雪地中,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驾车人身着一袭单薄黑衣,面容隐于宽大的斗笠檐下,只露出个线条硬朗的下颌,任白雪覆盖在斗笠和肩膀上。除却持着缰绳的手,整个人仿若石雕般一动不动。
轻轻的一声低咳从车厢内传出,在这寂静沉默的夜晚尤为明显。
持着缰绳的手微微一动。
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寒风卷入一丝细雪,落在车厢内的绸面软褥上,角落温热的炭火一烤,瞬间洇晕开一点湿痕。
青年淡淡一暼过后很快就放下车帘,将寒气阻隔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外。随即,他又替怀中女子裹紧大氅,这才握住她微凉如玉的手,垂首轻声道:“前方有座小庙,我们今晚暂时休憩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怀里人没有说话。
但他感受到自己颈窝处的头颅微微蹭了蹭,这是同意的意思,于是箍在她肩上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青年抬起头,自阴影中滑出一张风神秀异的面孔,朗目疏眉,有瑶林玉树之姿,垂睑间浓密的纤睫却透露几分阴翳的意味。
他望向前方,厚重的绀青色帷幔遮密不透风,羊毛毯更是铺满了整座车厢,角落铜盆里的炭火燃烧得赤红。可尽管如此,怀里人体温依旧比常人要低上许多。
罕见的,男人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忧色。
他未曾吩咐半句,黑衣人却似已知晓,驾着马车向着庙宇方向驶去。
车轮辚辚,洁白的雪地之上烙出两道深灰的车轮印。很快,又被飘雪覆盖,似从不曾存在过。
……
此间庙宇供奉的是此地城隍金山神主汉代博陆侯霍光。自杨广修建大运河以来,前后征调诸郡民夫百馀万,以致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原本香火兴盛的城隍庙也日益凋零,渐渐荒弃,现今成了附近两个流浪儿的落脚点。
两个流浪儿大的八岁唤作寇仲,小的七岁唤作徐子陵。父母俱在战乱逃难中去世,两人意气相投,便相依为命,平日里靠偷盗度日,一起生活至今。
此刻,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身着葛衣长袍的相士身侧的旗幡。
这支旗杆再普通不过,以竹为杆,白布为幡,泼墨肆意挥写着“神相李布衣”五个墨色大字,杆顶缠着一对带翼铜铃。
引起两人注意的正是“神相李布衣”这五个字。
近段时间江湖中凭空出现了个十分灵验的相士李布衣,据闻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且算无错算。一时间,各地的李布衣层出不穷。
手肘在身侧人的腰腹处轻轻一击,寇仲低声问:“小陵,你说他是不是传闻当中李布衣?”
徐子陵望着盘膝而坐的相士,皱眉回道:“若真是李布衣,又怎么会我们一起在这破庙里?”
也对。若他真是李布衣,早就赚得盆满钵满,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沦落到在破庙落脚的地步。
此念在脑中一转,寇仲登时兴致缺缺,身体往后一仰,就要躺回自己草席上。
但他还未来得及躺下,静夜之中风雪叩门,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木门。
庙里三人同时抬起眼望着这两位携风带雪而来的不速之客。
青年作白衣文士打扮,风神高迈,芝兰玉树,身侧女郎身披雪色大麾,头戴幂篱,薄绢垂落至腰间,不露一丝肌肤。观其风姿,绝非常人。
青年微微颔首,风度翩翩道:“打搅了。”
相士亦点头示意,微笑而视,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很快就极为守礼地垂下眼去。
两人并肩而入,这时才发觉他们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如鬼魅般无声无息。他清扫青石地面,铺上软垫,又升起篝火取暖。待他收拾完毕,那对容色出众的男女才坐下休憩。
而那个黑衣少年则独自步出大殿,再无影踪。
北风猎猎,漫天飞雪,此夜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不过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不速之客再次踏入这间破庙。
他身着青蓝长袍,眸似寒星,面容英俊非凡,屹然站立在门扉处,身姿挺拔,腰佩长刀,身后风雪肆意,漫天飞舞,若披烟雾,带来一阵难以消弭的肃杀寒意。
任风雪凛冽,也阻不了他的脚步半分。
但他却一动都不动,只是静静地凝注着女郎,对她身旁的男人视若无睹,半晌,眸光晦涩地放柔了声音:“兰璧,随我回家。”
“你果然还是来了。”白衣男人平静地望着他,倏然讥笑一声,“可你根本不该来。”
青袍男人这时才冷冷地暼向他,寒声道:“兰璧是我的妻子。裴大夫不前往会宁抚慰曷萨那部落,怎么干出掳人妻女的恶事?”
白衣男人叹道:“明明我与她相识在前,都是我一时糊涂......罢了,今日我们就做一个了断。从今以后,你与兰璧再无任何关系。”
外间风雷并发,北风呼啸间隐隐传来环佩相击的清音,有两个男人为她厮杀交战,但那女郎始终一言不发。她的反应为免太过冷漠,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寇仲和徐子陵虽心中好奇万分,这三人绝非普通人,为免惹祸上身,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好。
但到底年纪小,孩子的好奇气未被磨砺光,决议另寻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睨向一旁的葛衣相士,好奇地问:“算命的,你走南闯北,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相士微微一怔,望向两个衣衫褴褛的稚童,沉默了良久。就在寇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只有十五岁,第一次随师父下山,行至丹阳城郊,忽逢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徐子陵专注地望过去,相士垂下眼帘,火光在他俊秀的脸上跃动,明灭不定,他整个人似陷入了回忆之中,除却此外,再也瞧不出其他神色。
“师父带着我向一户人家借宿。那户人家的主人是当地的一名驿官,姓姜。姜夫人听闻我们的窘境当即将我们迎入屋内,热饭煮茶,处处细致周到,十分热情好客。
吃饭的时候,我发觉那对夫妻却时不时望向窗外面露忧色,心中困惑就出言相问。现在细想而来,我当时太过莽撞了。姜驿官却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回道:‘实在抱歉,打扰两位用饭的兴致。我们夫妻二人只是担忧小女。 ’ ”
他说道此处,双眉紧皱,
“原来他们夫妻二人有一对女儿,小女儿活泼可爱,大女儿蛮蛮却自出生起便患有心疾,时不时就会发作,因此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以来对蛮蛮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他们担忧蛮蛮病情有变。言及至此,姜夫人甚至落下了泪。父母爱子之深,莫过于此。”
对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来说,父母,是太过遥远的回忆,在心底的角落中落满了灰尘。
寇仲眼底茫然,心中既有羡慕,更多的却是嫉妒,忍不住嗤笑出声,“蛮蛮?怎么有给自己女儿起这种名字的?”
徐子陵则捅捅他:“仲少,你别插嘴。”
他这才扁扁嘴,不再说话。
相士却是毫不在乎,仿佛已是沉浸在那段回忆之中。
“我们受他们恩情,自当涌泉相报。家师提出为蛮蛮看一看相,姜驿官夫妇起初有些犹豫,但多年求医之下女儿的心疾始终无法根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便领着我们两人前去了......”
相士抬起头,透过窗隙望向飞雪,细密如线如针,一丝丝,一根根,雪亮刺眼,望久了,便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十年之前,也是如此。
冬雪皑皑,寒梅艳艳,温暖如春的卧房内,少女坐在榻上,怀里搂着一个女童,她握着女童的右手,笔蘸朱砂,在纸上描绘着什么。
少女垂首,侧脸神思温柔,濯濯若春月柳,和声细语道:“撇,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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