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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僭越

小说:

天地逆旅[水仙]

作者:

酒染山青

分类:

穿越架空

我同应不悔挨得太近了。

他还在得寸进尺,一边向前迫近,一边握住我手腕,叫我挣脱不得。他的眼眸就在半寸外,其中倒映着我与赤红的火。他大概在笑,眼睛微微眯起来,嘴唇也嗫嚅着,似乎还在说。

“是你要我……”

不对!

我神智将失时,倏忽瞥见抹金色,自应不悔眼底渐渐浮涌——那是什么?

我猛地发力站起来,应不悔似是没预料,只蜷了蜷空无一物的掌心。这会儿换我居高临下了,我立在这男鬼跟前,挡住照映他的焰色。

应不悔眼底的金光也消失了。

我不晓得自己此刻的神情究竟如何,想来应当是冷肃的。因而应不悔也改了姿势,仰面瞧着我,他白发散落,唇边仍残留一点弧度。

我冷声问:“你眼里方才的金色是什么?”

“什么金色,”应不悔随意道,“许是映射的火光吧。”

撒谎。

一见他这副散漫样,我就立刻做出了判断。可应不悔单臂反撑,只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分明没打算实话实说。

“骗来骗去没意思。”我说,“既如此,你也不必再入我的梦了。”

话至此,他面上神情终于皲裂,坐直身子道:“不行,那些乱梦易使神智迷乱,乃至身陨其中。”

“区区梦而已,”我观察他神色,“死就死了,大不了多来几次。”

应不悔蹭地站直了,他起身的速度很快,我压根儿来不及压制。这鬼顿时又高我一头,我们背着火堆,幽微的光线里看不清彼此,因而比起对视,触碰成为一种更加鲜明的情绪感知方式。应不悔再度攥紧我的手,他握得很用力,我怀疑已经没入了肉。

我分神低头一瞥,似乎还没有,不过确实凹陷下去了,我的腕骨被隐约挤压出他指节的轮廓。

“你不想我死。”我问,“我的梦,你这么在意做什么?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我的死……”

指节摁压的力气又大了点。

“同你这只鬼的存续息息相关吧?”

这话说完,我手上所承力道随即一松。应不悔沉默须臾,轻声道:“小恩公,可怜可怜我。”

“这算认错么?”我说,“诚心点。”

应不悔低下头,他的声音擦着我,从我的耳廓往里钻,竟像真的服了软。他攥着我的手彻底放开了,只剩食指指腹还搭在我腕骨上。

“想要我怎么做?”

我就着姿势一翻手,将他往后推了一把,应不悔顺势而倒,重新跌坐回破床上。看他这副模样,我忽然就起了点恶劣的心思。

“求我。”我说,“想入梦的是你,僭越的也是你。今我为主,你为客。”

“应不悔,求我。”

应不悔没答话。我与他之间的高低又颠了个儿,他完全落在我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可我确信他的眼睛全然盯在我身上,目光浓烈得如有实质,难以形容。

我直觉他是在观察我,又或者是在探究,总之他对我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似乎想要从我身上剜下肉,再喝我的血,拆掉我的骨头。

这可不太妙。

我抬起脚,跺在他胸口,将他压得不得不仰倒,却又一把攥住我的脚踝,带得我险些没站住,于是拔刀猛地插在他腰侧,借刃稳定了身形。

我足下用力,碾了碾他胸膛。火光照亮了半边脸,我与他俱被阴阳线分割。

“不愿意?”我问,“怎么换了你就不愿意,刚才不是还想叫我亲口说么?”

应不悔的白发全散了,披落他满头满身。他眼里方才的狂热被打破,似乎产生了一瞬茫怔,瞳孔微微放大了。但很快,散掉的神智又重新凝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我,咬着我。

我被这目光击中了,他肖似我的眼,露出我不曾有过的神色,却是被我自己逼迫的——这想法才刚冒出头,就激得我头皮发麻。

打住!

我在想什么?应不悔又不是我,说到底,他只是个借形的男鬼罢了。

“尾衔。”

应不悔的眼神却更稠了,他喉结上下滚动,呼出一口气。

“求你……”

两个字如同落石,激起我心中骇浪惊涛,叫我难以自抑,又害我面上的平静险些分崩离析。应不悔却像直接勘破了这层摇摇欲坠的伪装,他手上倏忽用力,将我脚踝向下一拽,害我向他栽倒下去。

我和这男鬼的身体就此彻底重叠。

他应是飞速消融掉实体,我落在他身上,像是坠入一团云,一汪泉,被密不透风地裹挟住,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在这种无助里心神混沌,眼前很快变得模糊,只觉自己缓缓向下坠去……

我再睁开眼时,又回到了雪原上的山坡。

依旧是春澜来找我,招呼我一同去法会,接着应不悔出现,将她弄晕后暂时放在树下。他为春澜披好衣裳后起身看我,我俩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几息后,他先开了口。

“愣着做什么?”应不悔说,“快些,庙在山上,还有好长一段路。”

我呵出口热气,故意问:“就这么走着去?”

“噢,”应不悔笑了下,“小恩公,忘记你短胳膊短腿了。”

“这次变成白狐狸吧。”我不和这男鬼一般见识,“变成赤狐,总有种在骑秦三响的错觉。”

秦三响个头也不小,可到底瘸了一条腿,我平素也注意着,就连重物也没让它驮过。

“怎么,”应不悔冷冷道,“不舍得骑它,却舍得骑我。”

“上回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我实话实说,“秦三响身有残疾,看见它那张狐脸,我良心不安。”

应不悔得了这么个答案,竟不继续呛声了。也无需我再催,他很快化做一只长毛雪狐,一口叼了我甩到背上,就往庙门去。

我埋在柔软细密的狐毛里,发顶拂过雪原的风。周遭的一切都在后退,钟声震荡的村落,荒腔走板的奏乐,还有朦朦胧胧的乡音,黄底红字的绢布。

我只觉心中一松,随即一空。

我在这霎那混淆了今与昔,恍惚间回到儿时离乡那一天。我已经忘记走时究竟难过不难过,只记得没有人送行,也渐渐没有了屋舍。我向白茫茫的雪原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

风淆乱了我的眼,雪絮缀满身,我像是白了头。我从此远离血亲、庇佑与规训,世人称之为放逐,但我视之为解脱。

“应不悔,”我听见自己说,“跑起来,带我走吧。”

耳畔的风声更大了。

很快,我们就将昨日今朝统统抛在脑后,在山上某处停下脚。应不悔换回人形,却是青年样貌。他牵着我的手入庙门,像是兄长和幼弟。

我忍了片刻,在跨过门槛时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不继续当小孩了?”

“万一庙里还藏着人呢?”应不悔理所当然道,“短胳膊短腿儿,谁也打不过,别到时候被捆成粽子,又丢回法坛去。”

我沉默片刻,问:“这种事情,梦里之前不会发生过吧?”

“之前又没有我。”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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