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的地方鼓起一块包,霍劭轻轻捏着那根手指,细细地将药膏涂抹均匀。
“霍劭。”指尖传来细细的刺痛和幽幽的麻痒,裴允之唤了霍劭的名字。
“嗯。”
“悬医阁,我还是要去的。但我不打算随军行医了。”
抹完药膏,霍劭将药瓷罐收起放回黑漆奁中:“前几日不是还说要随我去军中做大夫吗?”
“我改主意了。”裴允之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要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出来。”
霍劭蹙眉,面露难色,目露疑惑,但未置一词。
裴允之翘起那根受伤的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一口后,说:“你不信我考得上?”
“并非不信你。”
“那就这么定了。”裴允之将胳膊搭在桌上,支着自己的下巴,骄傲道,“让你看看什么叫文曲星下凡。”
霍劭其实并非一定要裴允之做什么随军大夫,只是担忧若他日裴允之入朝为官,他又不在裴允之身边,以这人跳脱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惹到多少人。
以裴允之的聪慧,蟾宫折桂是迟早的事。虽说陛下明治,但太子则不然。他明明知晓这些,为何还要蹚这浑水。难道是……
霍劭募地将视线定在裴允之脸上,想从中瞧出些蛛丝马迹:“你……”
裴允之却同他嬉皮笑脸:“我什么?”
“没什么。”霍劭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有我在,你想如何便如何。
“嘿嘿。”裴允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道,“困了困了。我要洗漱睡觉去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学堂背书呢,你也早些睡。”
白雾起起落落,虚虚实实,回溯境内开始飞速切换场景。
时间一晃六年,至贤德十七年,那一年发生了三件事——
五月,彼时是霍劭随父出征的第四年,霍聃年迈,便由霍劭亲率将士攻打车师,五战五捷,勒石北疆,封狼居胥。
六月初,裴允之得殿试第一,任翰林编修。
十二月,贤德帝驾崩,太子刘硕继位。
还有一件发生在六月末的“小事”——
那日霍劭凯旋归京入宫见咸德帝,待他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晚。
霍惜月五更天便起了,在府中忙上忙下备了一桌精致酒菜,等着霍聃和霍劭从宫中归来。霍劭匆匆吃了几口饭,脱下甲胄,换了身轻便的锻袍,束了条锦带,便被裴允之拉着上街赏河灯去了。
两人,一个是亲封的少年大将军,一个是新出炉的文状元。就这么大剌剌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最近街上尤其热闹,我们去瞧瞧。”
喜素的裴允之不知怎么的,今日竟然用了条红丝绦绾发,东斜街两边的商家早早点灯于市,裴允之快了半步走在霍劭前边,垂在后背的红丝绦借着街灯,一闪一烁,一亮一暗。在霍劭的眼前晃晃荡荡。
燕京都最是繁华,又恰逢乞巧在即,街上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两旁的铺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从精致的首饰到各式各样的小食,应有尽有。
有商户搭起彩色帐幕卖着自家妻女专门为着乞巧节而制成的“果食”,果食是用油、面、糖和蜜做成类似笑面娃娃的点心,形状多样,也有做成星星、花朵等祥纹样的,祈愿智慧巧艺。
裴允之视线被一物吸引,忙拉着霍劭在果食铺前站定,指着其中一个,笑吟吟:“这巧饼倒是可爱,竟还披盔戴甲。”
那店家笑回:“公子好眼光,这娃娃正是拟着霍将军的样子制成的。”
霍劭为人低调,从不抛头露面,十二岁便离京随父出征,少有回来的时候,故而京中百姓鲜少知道他的样貌。但霍劭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威名在外,城中未出阁的姑娘,爱慕者多之,借着乞巧节,做了许多与“心上人”有关的“果食将军”。至于模样么,自然是怎么俊俏怎么可爱怎么来。
裴允之笑眯眯地瞧着霍劭,指着那果食将军,道:“你看它,像不像你?”
霍劭没回他,只对店家道:“包起来,多少钱?”
店家见对方爽快,直道:“好嘞!六文一个,这就给您包好。”
霍劭付了钱,裴允之从店家手中接过“果实将军”,又捏了捏,觉得此物着实可爱至极,心生欢喜,他知道霍劭不爱甜的,但还是问了句:“你吃吗?”
霍劭摇了摇头。
两人都是吃过晚饭才出来的,但这会儿走了好些路,裴允之已觉腹中又泛起饿意,便道:“那我不客气了。”便“啊呜”一口咬掉了“果实将军”威风凛凛的脑袋。
霍劭:“……”
叫卖声,嬉笑声,远远近近。谁家孩童手持风车追逐打闹;谁家女子唇朱眉黛团扇伴遮。
一阵清气拂过,路边有个卖货郎跟前摆着翠色的莲蓬,嘴里还叫卖着:“消暑解热,清甜的莲子心哟!”
霍劭见裴允之多瞧了莲蓬摊子一眼,便蹲在莲蓬摊子跟前,挑了个最大最肥的胖莲蓬,付钱走人。
裴允之剥开莲蓬的外壳,取出一颗莲子,撕去外层的淡绿的膜衣后,将洁白圆滚的莲子肉举到霍劭的唇前。霍劭微低头吃下,薄唇不小心扫过裴允之的指肚,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地撒到裴允之的手指上……但他好像没注意到这些,慢慢嚼着莲子肉,神色始终淡淡。
倒是裴允之,收手的时候,拇指与食指痒得很,他反复摩挲了好几下,麻痒感犹存,甚至愈演愈烈,爬到他的心头。
待莲子被吃完,裴允之四下一看,又瞧见了别的物什,如:磨喝乐、花瓜、水上浮、笔砚、酒炙、胭脂等。
但凡裴允之在哪个物件上多看上几眼,霍劭便打算立刻将其买下,惊得裴允之紧紧牵着他,以防他乱花银子瞎买一通。更何况,他今日出来,是有要紧事要做的!吃的东西还好说,咽下肚子就好了,但这些个不能吃的,只能提着……
他万万不能提着这些碍事的玩意儿做那件事!万!万!不!可!
但天不佑他,事不如意。
今夜街上的女子尤其多,个个粉妆玉琢,窄袖襦裙,腰系丝帛,外披薄纱,手中拿着绣着精美纹样的香囊,香囊里头放着几颗红豆。若是看上哪家儿郎,女子便会含羞带怯将自己的香囊挂在那人手上,若是对方也有意,便买下一把桃木梳,带着香囊去西斜街的鹊桥见那女子。
裴允之抓着霍劭的手,早就被迫松开,原因无他——现下两人手上,林林总总挂了将近二十个香囊了!
看着霍劭冷着脸被迫收了比他还多的香囊,一股烦躁直窜心头,挥都挥不走。
就在不知道第几个女子准备上前在霍劭的手上挂香囊的时候,裴允之一个上前,侧身拦着不让女子上前,顺势将霍劭带到最近的一个摊子上,随手翻着铺子上的物件。
那女子没给自己属意的郎君挂上香囊,嘟着粉唇搅着帕子走了。
“公子真是慧眼识珠啊,一眼便挑出了我这铺子里最金贵的双雁玉环。”
方才急着躲那女子,也没瞧见是什么铺子,拉着霍劭就躲了过去。
现下定睛一瞧,才发觉他将霍劭带到了一个卖玉器发钗的铺子,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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