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草回忆道,“我喜欢娘亲陪我去采莲蓬,每年七月,我们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马儿洲,那里有个戏班子会唱戏,咿咿呀呀,我听不懂,娘亲就会跟我讲他们到底在唱什么……”
“我还喜欢娘亲教我酿酒,去年我们是酿的杏子酒,前年我们酿的青梅酒,有几次做坏了,把爹爹吃得上吐下泻……”
苗青草说了好几件小事,声音越来越响亮,她的话纯真懵懂,孔从渐渐放下戒备,笑着落下了几滴泪。
这些小事,她几乎都忘了,今日女儿说起,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这么幸福的瞬间,她将额头贴近苗青草的脸蛋,轻蹭了蹭,爱惜又依恋。
千禧适时插嘴,“孔夫人,你知道青草喜欢什么了吗?”
“喜欢玩儿。”
千禧摇头,“她喜欢新奇的体验,玩和玩也不一样,在家门口玩,和去见识新鲜玩意儿不同的。”
孔从恍然大悟。
“孔夫人,听完了她夸你,你敢不敢听听她不喜欢你的地方?”
孔从张嘴,喉间干涩,良久,她微微点头。
苗青草有些紧张,眼神望向千禧,千禧朝她点头后,她道,“我每次想跟谁玩,娘亲就会骂我。”
“有么?”孔从挑眉,“你上次不也也跟如兰玩了?”
苗青草讪讪道,“娘亲……你当时没有骂我,但是我一说找她玩,你就会上说……家里待着不好吗?”
“我那是担心你安危!”
“可是如兰生日宴,好多小姑娘都在,她们的娘亲也在,很多人在一起,不会有坏人,我想去玩……”
孔从还想反驳,千禧阻止道,“孔夫人,听孩子说完。”
苗青草有千禧做靠山,总算把心里话全部吐露,听得孔从一愣一愣的,不承认,不反驳。
千禧虽隐隐有些担忧,却残忍地让苗剑也开了口,“苗木匠,你也得说。”
千禧的语气强硬,苗剑没法拒绝,“我说不清,只是每次问我爱不爱的时候,我就很难受,我不知怎么才算爱你,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有时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爱,可是我除了木雕,就只有你和孩子。”
苗剑的犹疑,让孔从红了眼,“所以你就是不爱我们。若让你为我和孩子放弃你的木雕,你做得到吗?”
千禧恍惚看见了那晚苗剑朝自己捅刀子场景,极端的二选一,难免让人疯掉,她开口打断,“孔夫人,不要问这样的问题!”
“可是一个家没了爱,又有什么意义?”
“孔夫人,有人觉得男人给自己花钱叫爱,有人觉得花时间陪伴叫爱,有人觉得百依百顺叫爱,你觉得怎样叫爱?”
孔从被问得一懵,她想了一会儿,苗剑的钱在她这,苗剑除了木雕的事,的确对她百依百顺,她含糊地回答千禧,“多花时间陪陪我和孩子吧……”
“那今日和明日,苗木匠就不要去雕刻了,就在家里陪夫人和孩子。”
千禧定下了这事,她知道孔从要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但她说再多都不管用,事教人一次就会,便让他们体会两日。
苗剑还挂念着他的木雕,转身便去江祈安的宅子看那木雕的完成度。
不得不说,苗剑这活儿太精细,拇指大这么点地方,能雕出百八十层花瓣,且进度与屏风大小无关,有时一日就雕拇指大的花,有时能雕很长的龙身。
千禧想着与江祈安商量一下,毕竟她怕耽搁了大事。
江年倒是很开心千禧能问,滔滔不绝给千禧讲起了江祈安这几日的行踪,“爷前几天去看红石山了,准备将山炸开后,就带徭役去挖河,最少有五日没睡觉!可苦了咱们爷!”
千禧想起今早他状态不好,微微皱眉,“是哦,今早看他走路都有些绵软……”
正说着,就瞧见院中一个老者,花白的胡须,佝偻脊背,头发乱糟糟的,模样似是很生气,在院里绕着圈踱步。
千禧悄声问道,“这位爷爷是?”
“爷爷?人家才四十。”江年小声嘀咕。
四十……
千禧忙闭嘴,满是歉意的皱了皱鼻子。
“他是江南来的水工许多乾,人家都称钱爷。”
“许多钱?钱爷?”千禧惊讶道。
江年一听明白千禧想岔了,解释道,“是天地乾坤的乾,不过称他钱爷嘛,倒真是因为爱钱。”
“祈安请他来就是指挥挖渠的吧?”
“嗯,但他不愿。”
“为什么呢?”
“不知道啊,大人他可发愁,叫我们好吃好喝招待着,但他嚷着要走,我们也头痛。”
千禧不知内情,也没再多说,转头去了江祈安房间。
晌午时分,屋子里都拉了帘子,一室昏暗,光线透不进来,适合睡觉,但是熏香却是醒神的柏子香。
千禧见帐幔里的人影像是坐着,想江祈安人是醒的,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一个脑袋就钻进了帐篷里,“祈安!”
江祈安正头痛,千禧的脸忽然之间水灵灵地出现,满是笑意,明媚活泼,他忍俊不禁,却想起那日醉酒后的冒犯,冷声道,“你不该进我房间。”
千禧本想反驳,却觉得他不对劲,神情病恹恹的,眼睛半睁着,胡须也没来得及剃,整个人有些憔悴。
这模样她见过,他生病了就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嘴里还一定会说,“我没病!”
她跪在床边,伸手就朝他额头探过去,果真,烫的惊人。
她的脸当时就垮下来了,“你又把自己弄病了!”
“我没病!”
“没病就见鬼了!”她拽着江祈安,就将他按到床上,被褥往他头上一蒙,被角往他肩下一塞,“你躺着,我去找大夫!”
她可强势,一转身就只能瞥到她飞舞的裙边,紧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急促又轻快,容不得他拒绝。
躺下时,他才觉得头晕,直想一觉睡过去。
不多时,大夫便来了,替他搭脉。
千禧十分利落让下人撤走了香炉,窗户一开,暖热的微风扑面而来,屋里味道散了一半。
大夫嘱咐道,“就是风寒发热,夜里可能还会烧,用井水冷敷会好一些,我给大人抓点药,吃了就睡,两三日便好。”
千禧认真听着,直点头,全都记下了。
江祈安满脑子都是两三日,炸山在即,他今日回来也只是为了说服许多乾,却被千禧摁到这床上,他愁得很。
却也真真想睡过去。
大夫走后,他呆呆望床顶,三根柞木,要躺三天,他不开心。
千禧头伸过来了,凝了他许久,直言道,“你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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