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生将两孩子搂在身边,千禧则坐在吴宛身边,轻抚着她的背,“吴姐姐,最近不太平,可不能乱跑。”
吴宛抽泣着,“还不就是那新来的县令,收什么流民,整个岚县都被他祸害乱了!”
千禧抿着嘴,江祈安是她弟弟,她能理解他想做些实事,但流民的确给人带来了困扰,当下,她选择先安抚吴宛。
“可不是嘛!就怪江祈安!那天我还在巷子里被欺负了!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搞得乌烟瘴气的,所有岚县的百姓都不得安宁!”
“就是呢!你看那些恶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良民……”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让吴宛放下了戒心,跟千禧渐渐熟络起来。
千禧掏出包裹,将带来的干粮分给几人吃了,婆母细致,准备的吃食算好了五个人的量,绰绰有余,明早还能吃上一顿。
都吃饱后,还有零嘴,两个孩子渐渐忘却被恶霸欺负的事情,小儿子吃得喜笑颜开,大女儿却面露担忧,讪讪问道,“阿娘,我们……明天回去吗?爹爹他……爹爹他……怎么不来接我们……”
吴宛看着女儿,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她转过头,伏在臂弯擦去眼泪,并未做回答。
大女儿对冯贵的称呼亲切,还对父亲有着期许,想来他们关系不算差,千禧开了口,“吴姐姐,还想回去吗?”
“不想!”吴宛回答得决绝,跟冯贵一样,带着某种激烈的抗争。
千禧抿抿嘴,温和地问,“那你打算在舟山生活?这里除了荒草,就只有一堆破烂屋舍了,日子怎么过?”
“可那又如何!冯贵他心思不在家里了,天天往青楼去,这我如何受得了!”
“冯大哥以前是怎样的人?”
这话问出后,吴宛望着青烟直冒的火堆,愣神许久,眸光变了又变,从决然的愤怒变成一瞬失神,失神后又涌起一丝幽怨,幽怨中,渐渐生出了泪花,她一句话也没说,却是让千禧感受到了心酸。
良久,她缓缓开口,“他啊,以前人很好的。”
“我从小就认识他,他是这舟山的娃娃头,顽皮得很,整日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我是一眼都看不上那泥娃儿!我们两家也没什么交情,我从未想过我要嫁给他。”
“直到十二年前的山洪冲毁了村庄,我和他都没了家人,那时官府将我们安置在城北的道观,他主动来与我说话。我就跟他说啊,我阿婆腿脚不好,爹爹瞎了一只眼,弟弟妹妹最小的才五岁,我心疼啊,整夜睡不着。”
“那天与他聊完起,他便随着官府衙役一起来舟山搜寻,他每次回来都会第一个跑来告诉我,当天捞到些什么,好几次,他捞到几双小鞋,几件小孩衣裳,都来问我,是不是我弟弟妹妹的,三四个月的时间,来来回回不下百次,还真就让他捞着我妹妹的一只小鞋。”
“后来,洪水褪去,我的家人死完了,他也是。你娘那时在这里分粥,常常与我闲聊,她说,那你们不如成个家。”
“后来我们就成亲了,没有父母,没有彩礼,天地为鉴,你娘拟的婚书,她还自掏腰包煮了两个红鸡蛋,那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也算有个家,能活下去了。”
“冯贵是个很勤快的人,喜好交友,天南地北的人他都结交,有一回,他结识了一个渔夫,说愿意便宜一点把鱼卖给他。冯贵说我手艺好,让我腌鱼,头一批鱼大概有二十条,是渔夫赊给他的,我们运气好,那二十条鱼味道腌得好,有个大户人家可喜欢,让我们多腌一些。”
“可我们本钱还是差很多,冯贵就天天去跟渔夫聊,帮那渔夫家建房子,搬泥沙,照顾小孩,渔夫看他靠得住,大把大把的鱼赊给他,我就在一破房子里腌鱼熏鱼,好在最后都卖出去了,我们也算赚了一笔小钱。”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们也越来越忙,那时又怀上了大姑娘,我害喜很厉害,闻到鱼味儿就想吐,根本没法再熏鱼,我告诉冯贵,要不不生了,他说不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
“冯贵很厉害,好几种鱼虾,要从好几个村子运回来,经常是半夜才到家,到家后又立马开始腌鱼。腌鱼可是技术活,要先晒,码料,又晒,再蒸,再熏,还有各种作料都需要先炝一遍,然后舂成粉,可复杂了!”
“我那时候贪睡,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竟能有一月见不着人,隔三差五醒来,床头都会放一罐子蜜饯,那时候我想,我大抵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时候苦,后来我们好起来了,开了作坊,供货也稳定,客人也稳定,这岚县谁不说咱家鱼好吃啊!”
“直到几年前,老二出生时,他都是一个好男人模样,对我好,对两个娃娃也好。”
“可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现在富裕了,倒是变了呢?”
吴宛的倾诉戛然而止,千禧和高长生的情绪也随之收住,实在令人唏嘘。
千禧缓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的?”
“两年前吧,两年前,我说想让闺女和儿子都能读书,送他们去上私塾,冯贵却说上私塾挺花钱,商户的儿子又不能参加科考,识得几个字就行,闺女就更不用了。”
“我那时完全不懂,他对娃娃惯常大方,怎么说上私塾就那么抠抠搜搜,当时与他大吵一架,他说我不懂得体谅他的苦,我也怨他不懂我的苦,我就骂他,天天跟他的狐朋狗友吃酒扯皮叫什么苦,我在家里带孩子,还要腌鱼,有时作坊的事儿也得管,我不苦吗?”
“他气得砸了东西,问我什么叫狐朋狗友,什么叫吃酒扯皮,还说我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贤惠的人儿,把我气的心窝子疼,他摔门就走!”
“后来吵架变成了家常便饭,不外乎就是上私塾,狐朋狗友,比谁辛苦。直到今年,他竟开始频繁不回家,宿在青楼,我实在接受不了,才与他天天闹成这样!”
千禧听完,长长叹息一声,她评不出对错,却清晰地明白,这是婚姻的常态。
公婆也曾说过,他们也有过冷脸以对的时期,左右都是小事,积攒起来却成了巨大的委屈。
娘亲也说过,做媒氏最难的,是明知婚姻多磋磨,还要去相信世间有好的婚姻。
千禧厘清了思绪,再次询问了她的意愿,“那吴姐姐,你现在还想跟他过吗?”
聊了许多,吴宛回忆起往昔种种,退却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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