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漱转头看时,只申屠曛吹着旧埙,遥祝大家临终快乐似的。郑稻率乡民在山脚商量捐物,附近乡民买了酒,捆了一个个花圈来祭奠。那县爷在水阁前面的客栈同乡士安排了捐助事项,里边的乡民都在那里说捞不出活人的话。沣城里的百姓怜惜六盘县发生泥流且死伤无数,张塘第一时间赶来水阁接萧景澍,完全不敢怠慢的,打点一切:“郡主岂能涉足这么危险的地方,您可有受伤?”
殷漱只将头来摇,只见阁主亲自倒来一杯凉茶:“这是本阁酿造的梅子酒,味道酸甜可口,是极好的解暑饮品,贵客请尝。”
张塘颔首,饮下梅子酒,果然口里一润:“多谢阁主。”
阁主忙来续杯,张塘摆手婉拒:“郡主,快随我回府去,听到山塌的消息,老爷在家里着急,王爷挂念您的安危,只有小的看见你安然无恙,实在不能教老爷宽心。”
说完,那张塘看看申屠曛时,脸色总是没好气儿的。本就是鱼游釜中,肉在几上的人,竟然还不安分,唆使郡主过来受难,连累得他将宅里的事务撂下,拖着五六十小厮顶烈日骑马颠簸来,他在马背上颠得差点忘记祖宗姓名,适才到得水阁,不料,郡主还不在水阁里,还去坟山立碑,他勉力爬山,将将断送半条命,岂有这样绝人子孙的事。
殷漱等离了六盘县,行了半日,近沣城只有半里的路程,沿路看去的商铺尽是无暴安良。马车过了下央桥驶进沣城里,远了划船而来的商贾在抓帽子,飞在泥板路上钉蹄子。
这时的马车停下来,殷漱掀开帘子看时,只见挨挨挤挤的人拥住崔老医师门口的石墩,不知谁将五六只公鸡投到门前来。街边一条苫布车,苫布车旁四五个人,车头和车尾都有在动手划脚,其中一个就是朱灿,他熟能生巧地举着晾皮架在骂一个老人。
街上的人狂炫:“又吵起来了。”
“它不该活吗?不,它该活,它做了其中任何一件恶事,也轮不到你来踩它,你真该死。”
朱灿将一个穿着黑衣服,戴道冠的老头推了一把,老头扑通地撞到水洼里正喝水的狼狗上。
望着狼狗追着老头掉身不顾地沿街走去,笑着眉头的朱灿心底荡起一阵喜。
发发早下车去打听得实了,回来对申屠曛道:“我们皮保又踩了老骆头的蛐蛐,哎呀,他那充满邪恶的脚就放不下罪行,他的行为会引起公愤的。还有郡马,你一路捐货捐财与龙啸村了,就等着皮保吃定你吧!”顺奴道:“是啊,郡主也早些回去,此处可说太吵了。郡主对我的护命之恩,小的不死之日当以厚报。郡马,就送到这儿吧,这离萧府不远了。前路都有高门贵户,我们也别过去了。你们也累实了。我们先和你们分手,异日坊里相见。”
曛在点头,漱在挥手。
很快来到萧府,方迈入中院,入得厅内看时,只见几个人围着鬓发生银的萧雨渔来,萧渔村呼唤殷漱上来,殷漱便知是他要问询外出的事。
殷漱与申屠曛正欲拜见时,殷漱的手早被萧渔村一把搂起来,一双黄珠里都是记挂她的肝儿心肉:“澍儿,如此迟暮回来,叫为父担齿受怕,为父星星白发,只望能早晚与你见面,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下首侍立之人俱是含忧面容。
洪芙蓉眼里搅浑:“这出去这么多日,也应该回信报平安,原来郡马做事这么不加考虑的。”
申屠曛跪地述出此行时自责个不住。
殷漱攥紧萧渔村的袖面,萧渔村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里被劝说住了。
殷漱方拜了嫂子们。
妘妘今日扮得齐齐整整的深黄衫,到得萧雨渔前,口里蓄词:“父亲,我这边有事想请教王妃。”
上官品品一听,眼里欲拎起法来,可不能缄口不言:“何必烦扰父亲。”
妘妘道:“我当然不想烦扰父亲,但这是有关内宅账目的事情,大家都在场,想请大家做个见证,”说着迎上众人不解的目光。
上官品品道:“既是有关内宅的事,我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下侍的人无不提眼去看。
殷漱也好奇个不住。
妘妘继续往下说道:“这是关于今秋的被子,按照惯例,萧家每季都会制时新的床褥。父亲和两位爷每人六床鹿皮被,郡主与郡马以及我们做姨娘的每人三床鹿皮被。初秋将至,我们做姨娘的每人只分到两床鹿皮被。府里嬷嬷们说是姐姐的意思,由头是年底绸缎涨价,故当节省开支。”
“若诚然如此,王妃如此所为亦無可厚非,萧家虽家大业大,亦不可重奢浪费,”萧渔村道。
“若姐姐真真是为了节俭,我自然无话可说,可这是渡乌织皮坊的白澄澄的出货记录,我们萧家是渡乌织皮坊的老客。虽然渡乌织皮坊的皮子价格不菲,但是郡马也知道渡乌家的鹿皮又轻又软,盖在身上更是舒适着心。是以我们萧家每年都会大批进购这种鹿皮,今年也不例外。父亲,请看出货清单,上面显示着初夏我们萧家进购的秋日鹿皮比往年还多了六床,莫说做三床,就是做六床都够了,我不知道姐姐做了几床,可做姨娘的每人只得两床,我也是把着灯烛问不出有来,且我查过库房亦无多余支出,我想请问姐姐,您替我们姨娘的进了六床的数量,却只给姨娘分了两床,那剩下的鹿皮都去哪儿了?”
申屠曛眉也不抬,静在一边闭嘴。
上官品品笑道:“我堂堂上官家出来的小姐,岂会将这些小利放在眼里,似你般一钱不值,”看向妘妘。
殷漱心头兜疑,申屠曛目不斜视。就连洪芙蓉亦敛起平日的搔首弄姿。
妘妘张眉,用力努出操心的眼光:“姐姐啊,这一点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家大业大的萧家哪里都要花钱,若姐姐这里少算一点,那里算少一点,这算下来亦是不少的开支,不是吗?”
上官品品见妘妘不把她当家的威信当回事,言语失了几分力,却也是真的想动手,蔡侍姆迈前半步要替王妃教训妘妘,萧渔村将其“不得放肆”住了。
上官品品畅快不出,难道被姨娘毁誉,眼里亦攻:“父亲,妹妹欺人太甚,她现在哪里把我这个当家夫人放在眼里,她是恨不得叫我离任才好。”
妘妘脸上绵绵密密的清廉:“姐姐,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才会急迫才会心虚才会动怒么?”
殷漱看着她们像珍珠那样有光彩的勾斗,而申屠曛还跪在地上,自己坐了长时的轿子,却也是来这儿磨臀的。
上官品品道:“父亲,我若任凭她字字诛击我,再敢绞肆我,怎能不搬出家法治她。”
萧渔村的目光折中起来:“既然你们两个争相不下,不如品品啊,你就交出账本来,当着大家的面,逐笔把账对清楚,自能上下显个清白。”
上官品品扯出声音:“怎么连父亲都不信我,郡主可否信我?”
这把火延烧到殷漱的脚边,得亏是颗哑卵。
萧渔村见危势堆叠:“品品啊,非我不信任你,事情不稳定到了这个地步,唯有查账才是最好的解法。”
妘妘的眼里像握着一条蛇信:“必须查到底,若姐姐不心虚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们查账?”
上官品品当着众人的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掉出一分失仪:“妹妹,如此小事竟想与父亲造成无形的重重的压力吗?我将下就能弄清楚,哪用得着查账来废事,要是累着父亲,王爷回来责备是小,夫妻不睦是大。只是今日,我也眼开了,不过几年,妹妹嘴上功夫愈发精进,直指我与你们进了两床被子,妹妹可真是剔了细的粗着说,果是狂言无尊卑次第。我们萧家领受王恩,为王宫管辖铸铜作坊制作礼器,今年铸铜作坊的礼器比往年都好,王上特意恩赏了不少金,我明明给你们每人做了六床新被比过去的还要多啊。父亲,你不相信的话,去叫张管事过来当面对质。”
萧渔村命人叫来张塘。
不多时,磊落不凡的张塘跪下来说:“回禀老爷,王妃给姨娘们都做了六床被子,数量太多只是稍稍迟了些送来。”
妘妘见他不同一般的怀中叵测,直接问道:“张管事,你可不能当着老爷的面说瞎话呢?你明明只给了我两床被子,怎么就凭空多出四床来了。”
张塘胸中坦白:“二姨娘,我只是个下人,担不起诌言之责。”
洪芙蓉道:“父亲,我知道这里没我说话的份儿,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上官品品待我们不薄,妘妘怎么能这么污蔑她呢?芙蓉可以作证,上官品品的的确确是给我们送来了六床新的鹿皮被,若您不信的话,我可以叫人拿过来给您过目。”
萧渔村挥手:“算了吧。”
妘妘道:“四妹妹,姐姐到底给我们做了几床被子,你实话实说,万事还有父亲做主。”
北野妫妫支支吾吾:“二姐姐平时对我都很好。只是,只是大姐姐的确给我们做了六床新被子,新被子收在柜子里,若父亲不信我的话,可找来给父亲过目,”柳儿扶着北野妫妫的胳膊,北野妫妫同她一起跪了下来。
妘妘猛地倒吸一口气。
上官品品志得意满:“二妹妹,你不信张塘的话,你也不信芙蓉的话,就连妫妫的话也不能为证吗?你今日意图污蔑我,两次三番羞辱我,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妘妘确实很难再有作为:“姐姐想拿我怎么样?”
上官品品如愿以偿:“王爷直望家里和睦,我亦不是胸狭小人,妹妹今日大言不惭羞辱顶撞我,我尚且不与你计较。不过,妹妹意图构陷我辖权中饱私囊的事非同小可,未免以后妹妹重蹈覆辙,我决定接回妹妹协理府里事务的职权,且要妹妹领打三十鞭子惩一儆百,父亲意下如何?”
萧渔村道:“随你吧,为父累了,你们都去吧!”
妘妘道:“姐姐,好一个请君入瓮的手段啊。”
“来人,把二姨娘拉出去执行家法,”粗暴的声音甫落。
“诺。”
那妘妘挨了鞭子回到晚晴院,趴在床上心不甘情不愿,殷漱正给她敷药。半瓶药来,妘妘忽又想起北野妫妫的纯良来,偏她怎么没些进步呢?我怎么就不派人再仔细搜寻一番,也许能看破瓮里的计。
殷漱替她敷药的关切亦是真情。
妘妘道:“栀子,早起我做的一盘清糕还不呈来,我早吩咐过你,那糕点是两三次蒸后才熟透的,郡主最喜欢的口味,这会子你怎么还不呈来?”
栀子的眉宇间都是担忧:“二姨娘,我原来留意着的,只是早上蔡嬷嬷来厨房催膳食,却给她撞坏了。”
妘妘听了,将手中的一瓶药顺手往栀子的脚边一掷。豁啷一声,药瓶摔成粉碎,又撑起来问着栀子:“她不过就是正门里的嬷嬷,你这么让着她,她不过是仗着上官家的宠幸罢了,倒在府里逞的她比我们这些姨娘还大了。白鞭子进来的,红鞭子出来的想将我鞭飞出去,即便我下不了床,也容不得她欺到我头上。”
殷漱听了,就便安慰妘妘扶她回床,慰话而去,回到辞忧院前,已是戌时一刻。
殷漱拐弯抹角回至院中,至房间的门前,停了一脚,撂下东西,再推开旧门迈步进去,先就看见申屠曛坐在案后整理针线出来。
“郡主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申屠曛见她微微拉着脸,似乎还委屈上了。
殷漱唯恐在他的面前显得她很舔,手里只是冷冷撂话:栝栝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我经过的时候见了就拿了来。
“哦,饭菜呢?”申屠曛一面看她,一面问她时,要给她斟茶。
殷漱低头一看,手里出话:在厨房里。
只见申屠曛近到她的面前,面色不改问:“你方才在门口做什么?”
殷漱摆摆手,掉身出房从门边拖一口冰鉴来,拖到他的面前:做媳妇的当然要疼自己的夫君,这房间果然热了,到了晚上更是闷闷的。
那一口冰鉴两侧有提手,顶部设盖板,上面开两孔,可为握柄,亦可使寒气散发。
申屠曛一语不发,却被她的力气给惊到了,让她放在地上。
殷漱弯腰,五指张开,伸手自鉴里摸出一团冰焰。
哎呦,止热片有点过量。
殷漱挺起身体时,申屠曛眼里一闪,那冰焰冻了她的手心,他也不知何时蹉到她的身侧,很快掏出一块手帕,绣着一朵舜华的手帕,却反过来问她:“这是什么?”
殷漱这才发觉他居然还很细心,只手展颜道:来自蟾宫的冰。
申屠曛今晚倒要瞧瞧仔细耐性地问:“澍澍,你亦学过医术,我的身体本就羸弱,最是喜暖忌寒,房间寒冷一点对我有好处吗?澍澍这是什么意思?”他心底不由地想,最近她变得越来越费解,莫非泡个池水,果真泡汤了智识。
殷漱挪近他,你就算是一块冰也该捂化了。
申屠曛替她揩掉掌心的冰焰,想起上次吃的蟾,心底仍生嫌意,看着她时是疑惑,不过被鱼刺了一口,本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贵女,现在却像一支燃着不怀好意的诡香。
殷漱还凑了过去,一面凑,一面思索起来,几根手指动了动:你的手帕花样不错。
这么一来,理所当然抢走他的手帕,甩了甩,一个手指顶着帕心就这么随手转啊转,转飞到他的头顶上,他抬手取下手帕放在手内,看着她,意味深长:“这么贵重的冰鉴屈于我的屋里亦是一种浪费。澍澍,你是从哪儿搬来的?”
殷漱的手里略展些话:拿哥哥的。
不过他热一点没关系的,哪里有这么脆弱,就连龙啸村的善后都像打了营养素的亲力亲为。而且我一个专职捡息的罪仙,要是把假身份玩脱怎么办?
申屠曛心想,先前和离不成,现在频频关心自己,他觉得她的温柔刀来得无声无息,便想于灯下阅刀。
申屠曛近了起来,他的鞋近到她的鞋前,越来越近。殷漱退后一步,碰到窗子下放的铜盆,盆里容着废椟。
殷漱低头看他打布丁的鞋子,心想他这个人怎么回事,本就是制皮匠,难道不会给自己制一只好鞋子。
申屠曛脸上落着冷傲,心里兜着冷傲:“澍澍,此等小热于我而言,无伤根本。”
事已至此,步步缝合,殷漱这么想着,抬头看着他。
申屠曛道:“澍澍,你怎么盯着我看?”
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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