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凌波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到跑得这么快的姑娘家。
一圈儿,两圈儿……
他默念了十几个数,她还是没有停下来。
活像是泥鳅成了精,上天入地,神出鬼没,将身后一群彪形大汉引得东奔西突,磕着这个碰着那个,狼狈不堪。而她穿梭自如毫发无损。
他看出来,她今儿是非坐船不可,所以绕来绕去,总不离这渡口。一壁逃命,一壁还扭头去看船开了没。
他站在高坡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有心忽略娘亲投过来求救的目光。
身为皇子,他牢记君子之道,守身如玉,绝不轻易动情,拈花惹草。可惜摊上了一个博爱的娘。天下女子在她眼里就分为两种,好的和更好的。
今儿看上张家女,明儿相中李家女,见一个爱一个,慈祥和蔼,勾搭得一圈姑娘都以为自个儿能给这位皇太妃做儿媳妇。
结果一道圣旨下来,要他们从封地回京。光是前来送行的大家之女就有十多位,这会子莺声呖呖道别不休,痴缠的是太妃,眼睛时时盯着的,却是他邵凌波。
自个儿招惹的,自个儿处置吧。有这次教训,到京城才知道收敛收敛。
那些大汉们终于反应过来,这样猫追老鼠似的不是办法,便分头围追堵截。
那姑娘一看形势不妙,大声哀求道:“叔,叔,求求你了,我不想去青楼啊!求你看在我死去的爹娘份上,饶了我吧!”
个头不算高,中气倒很足。
正是上下船的当口,人们自顾不暇,原以为是父亲打女儿,又或者是抓手脚不干净的小偷,都不曾在意。
经她这么一喊,纷纷驻足引颈观望,看哪个坏心眼的叔叔要卖亲侄女到烟花地,闹哄哄的人群忽地寂静下来。
太妃亦因此得以脱身,冲着邵凌波喊道:“天下竟有这样没有天理良心的事,快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中意听见便往这边奔来,哭喊着:“姐姐救命,姐姐救命!”
太妃身后的丫鬟呵斥她:“休得胡言,此乃皇太妃娘娘。”
水中意一听,大喜过望,面上仍是可怜巴巴的,噗通跪下:“太妃娘娘恕罪,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可是也怨不得民女,怪只怪您太年轻了。”
这话倒是也不假,皇太妃今年不过三十八九岁,保养得当,又是天生的乐天性子,说是二十来岁的姐姐也不为过。
太妃眉开眼笑。
邵凌波无语向苍天,直想翻白眼,那十来个还没打发走,又来一个灌迷魂汤的。
果不其然,太妃和善地冲水中意招招手:“过来,好孩子,你且说说,那人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逼良为娼?”
里长也赶到了,大喊道:“满嘴胡扯,谁是你叔叔?”
早有侍卫呵斥道:“休得无礼,皇太妃跟前,有你撒野的地儿?”
水中意三言两语将事情简要说了个明白,诚恳道:“方才民女是不得已扯谎的。若说实情,他是里长,我是村民,合该听他的,人们便不觉得他抓我回去成亲有何不妥。”
“好个聪明孩子,原该如此。”太妃携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方才说,要进京去找你亲爹,你爹爹住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水中意神色沮丧:“实话跟您说,这些年我们没有来往过,我也不知道他现住何处官居何职,只知道他叫水盛。”
太妃神色微变,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水中意。小名如意。”
太妃颔首,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躬身说道:“太妃,对得上。水尚书家的姑娘和公子,都是中字辈的。”
太妃身后的贵女递了帕子过来:“妹妹快擦擦泪,太可怜了。谁能想到,水大人家的千金居然被人欺负到这等田地。”
水中意连连道谢,暗中啧啧,没成想她这个爹居然还有点名气。
里长见势头不妙,终于憋不住插嘴道:“太妃娘娘,小的并没有仗势欺人,依照大鄢律令,她年满十七岁还没有夫家,须服从官方婚配,不得……”
太妃倏地收了笑脸:“你们哪个村的?”
“回太妃娘娘,古水村。”
“古水在我儿封地内,我儿说了算。是不是,广陵王?”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邵凌波认命地点点头。里长再不敢言语,立刻磕头求饶。
水中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仁慈又和善的皇太妃,甚至有点冲动,想得寸进尺请她将春花一并带走,只是春花有了孩子,又有娘家,羁绊重重,而她的前途亦未可知,只得生生忍住。
太妃携着她的手跟众位送行者辞别,登上不知何时靠岸的一艘画舫,还安慰道:“你跟我们一起去京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多福,给姑娘上些茶点压压惊。”
水中意万不料运气这样好,她一夜奔命未眠,此刻心放到了肚子里,困意便浓浓袭来。嘴里还咬着一块桂花糕,头靠着窗子就睡着了。
邵凌波与心腹交代了几句要紧话,跨进船舱,一眼便瞧见水中意歪头睡得香甜,唇角微微上扬,水声桨声与人声,似乎都只是她的催眠曲。
太妃命人将水中意送回榻上安睡,身子一歪笑道:“哎哟,这些姑娘闹腾的,我真有些乏了。”
邵凌波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呀,还是女儿家好,贴心小棉袄。整日嚷嚷没生女儿遗憾终生,人家来了你又消受不了。”
太妃抓起一个榛子照头打过来:“混小子,我这是为了谁?”
邵凌波收了笑意,底下人随即散去,他正色道:“娘,真个的,到了京城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轻重,只是这水家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送回水家,让他水盛承我个人情呗。”
“得了,他当初能做出抛弃妻女之事,承你什么情,只怕恨你还来不及,给人家送回去个拖油瓶。”
“我的好娘亲,需要吃喝花钱的才叫拖油瓶。天上掉下来一个正当谈婚论嫁的姑娘,长得又不赖,他们夫妇俩只怕嘴都要笑烂了。”
太妃一下子坐起来:“是呵,这姑娘确实长得好,方才含着泪看我那小模样,差点没把我心疼死。送回去怪可惜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邵凌波。
邵凌波无奈道:“您清醒点儿,她姓水。莫说我这辈子不打算成家,就是要成亲,也决不会挑水家人。不是,我说您自己也是大美人,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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