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声啁啾,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吵得头疼。
她们二人自浮石上坠落,掉入群山之中,云舒尘用一丝才存蓄起来的灵力护住她与徒弟,以作缓冲,结果还是从山坡上滚了很远,现在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云舒尘动了动手指,她再次醒来时,四肢酸疼无力,每一根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但她身子底下垫了层软物,仔细一压,甚是有弹性。云舒尘摸索半天,好歹支着腰起来些许,眯着眼垂眸看去——
卿儿?
卿舟雪倒在地上,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借着一丝夕阳射进来的微芒,云舒尘感觉她面色不太对劲。
手探上去,轻轻一摸,让她彻底心凉。
卿舟雪的额头滚烫,像是一块烙铁,烧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打冷颤。
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灵力相当稀薄,几乎聊胜于无,一身修为都奏不了效。
卿舟雪手上的纳戒不知甩去了何处,玉镯本就是没有带来的。
带来也无用,此处穷山恶水,法宝都很难打开。
云舒尘沉默了片刻,好在她已向太初境那边传信,掌门他们应当会朝这边摸索过来,不算全然没有希望。
只要比流云仙宗快上一步就好。
灵力的缺失也是天然的掩护,在此般恶劣的环境之中,哪怕他们修为通天,在此处也像是嗅觉失灵的鹰犬。
卿舟雪一直在颤,意识昏沉。云舒尘叫了她几次,也没任何反应。她只好将徒弟抱紧,借着昏暗的光线,向四周看去。
她们躺在一方瀑布的脚下,旁边应当是一方河流。
瀑布旁有一棵参天的古树,其上枝节盘绕,再看不分明。而后便是重重叠叠的杂草,不知藏着些什么东西。
夕阳很快就要落下,唯一一丝光芒也湮灭,四周愈发昏暗。夜晚极为寒凉,伴随着瀑布水汽掀起来的湿气,几乎能透入骨髓。
云舒尘茫然了一阵。
她还从未在野外过夜,毫无修为,如同凡人一般。
怀中的姑娘烧得不省人事,夜风一吹,便愈发抖得厉害。
云舒尘直觉这样下去不行,她暂且将卿舟雪放平,而后去四周转了转。
此刻光线很暗。
但是魔域常年也是阴暗不见天光,她的眼睛在夜晚瞧东西还算分明,这一点要便利许多。
天无绝人之路,那棵古树后似乎破开了一个洞,相当狭窄,不
过正好可以挡一挡自东边吹来的凉风。
云舒尘撑着乏累的身子再度回去抱起徒弟——也只能是半抱起来慢慢挪腾。
她从未感觉卿舟雪有这么重过。
终于一点一点地将她搬回了树洞。她将那些枯枝腐叶踢了出去而后和卿舟雪挤在一处明显感觉暖和了很多。
卿舟雪在做梦呓语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云舒尘往她背上一摸濡湿一片再抬起来时已是满掌鲜血。
那满手的红刺痛了她的眼。她微微一愣小心地将卿舟雪搂过来一些掀起她几片残破的衣料。
剑伤深可见骨。
愈合的速度缓了很多像是要油灯枯尽一般断断续续。
云舒尘看得揪心她不知徒儿为何会如此……难不成这种疗愈的能力亦有尽头么?
她自怀中寻了寻将一枚丹药拿了出来——此乃上次击杀虫母而获取的妖丹所炼制而成十分珍贵甚至可保渡劫之用。
云舒尘向来是随身携带从来不会示以外人。
她将药丸捏在手心那硬物硌得有点疼。
这一卦算下来加上多年前所算的一卦寿数损耗如此之大她本不剩多少年好活。
唯一的生路便是突破渡劫期。
而她手上造了太多生杀血孽每一次渡劫都分外艰难。
这枚丹药是生路之中的生路倘若给出去
可能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她握着这枚丹药静得像一座雕像。
云舒尘看着卿舟雪的脸庞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拼命苦修的模样一时恍惚握着丹药的手松了些许。
但她揪着徒儿那片衣料隐隐约约的血渗在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处合拢愈发缓慢直至静止。
不能再拖了。
云舒尘垂下眼眸紧紧阖上她将丹药含在舌尖寻准了她的嘴缓缓地推了进去。
丹药滑进卿舟雪的喉咙被她下意识地吞咽。
那点呓语尽数被云舒尘堵住让她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卿舟雪慢慢蹙紧了眉下意识揪住了面前的人。
云舒尘一时并未离开她的手绕到卿舟雪的背后虚虚罩住此药见效奇快不过多时便能感觉那道伤已经不再渗血渐渐合拢。
辗转厮磨她喘着一口气抵住卿舟雪的额
头定定瞧了她半晌心中百般复杂滋味涌上到底还是一笑了之。
甘心么?的确遗憾。
但人生在世也只求一个情愿。
就这样相当狼狈地挺过了一个早晨天边露出一些微芒。
光线还是不多勉强能够视物。
卿舟雪烧了一夜气息奄奄直到此刻没有要清醒的迹象高热仍然未下来。
唯一能让云舒尘感到些许慰藉的是她已不再浑身发颤。
只是她的嘴唇上因为过干而裂口隐约有些血丝渗出。
云舒尘蹙着眉梢走向河边裂帛之声骤起她自衣袖上撕了条布而后沾了一些凉水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又盖上那滚烫的额头。
卿舟雪从小几乎没生过病。
更加麻烦的是自己这身子但凡天气忽冷忽热些每个月都能折腾几回。
久病自成医。
她隐约知道不再发抖以后应当就不会更烧了。云舒尘又将布帛拿开反复沾着水给她来回擦着身子。
这一方树洞很小紧窄温暖是避风的好地方。云舒尘擦着擦着自己的眼皮也像承了千斤手上动作渐渐慢下来不多时借着这点暖意再次靠着卿舟雪睡了过去。
卿舟雪这一长觉并非美梦。
起初她的世界是一片混沌。
没有光也不是黑暗——若有黑暗至少说明出现了空间。没有开始也不知何时会湮灭若有结束——至少出现了时辰。
可她确切地知道她的存在正如浮沉在风中的孤叶摇摇欲坠但与周围的混沌相比
除了意识别无所有无喜无悲唯有等待。
等到这方世界逐渐清晰起来犹如盘古开天地般逐渐出现了一些喋喋不休的声音日日在她身旁吵嚷。
嗖嗖剑鸣声此起彼伏她尝试发出任何声音周围便一呼百应。
在无止境的喧嚣中终于有一天混沌中裂开了一道口子她感觉到一瞬间的万籁俱寂但随后是震耳欲聋的剑鸣一齐爆发。
这方世界开始颤抖崩塌改天换地。万剑齐出卿舟雪感觉到它们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卿舟雪蹬了一下腿自梦境中跌落而后茫然睁开眼睛四周又是一片昏暗。
这种场面让她的胃抽搐紧绷她下意识地颤抖又发觉身边还靠着一个人。
云舒尘好不容易睡着又
被猛然一把推醒。她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卿儿缩在树洞的一隅,紧紧抱着自己。
醒了?
这点子欣喜还未浮起,又被徒弟的略有些惊恐的神色摁下。
“怎么了。”她的手顿在空中,而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碰了一下卿舟雪的额头。
她能感觉到卿舟雪在发颤,抖得像朵秋风中的残花。
云舒尘本以为她还在烧着,可是额头分明不烫了。于是她柔着语气道:“卿儿,你看看我是谁。”
“你……”她似乎意识还有些混沌,又紧紧闭上眼睛,最后嗫嚅道:“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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