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鹤衣峰上待了几日。药石无用,交谈无用她的臆想似乎愈发严重。
过了几日林寻真和白苏终于想到了妥协的法子——轮流哄着她说云师叔爱干净,衣裳总还是要清理一下的。
卿舟雪万般不甘愿地松开手去,林师姐连忙拿过来,捂着鼻子施了个清洁咒这才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祛除。
前半月她从未踏出房门一步,近些日子在白苏的温和劝导下她也偶尔会在庭院中坐一坐。
每次一望那庭前树,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她总是要愣怔许久。
怕是又在思故人。
白雪皑皑是山水的留白那一头乌发如松烟入墨,安然垂落在师尊的背后。
云舒尘不做声,站在远处光留下一个绰约的背影,是浑然天成的雅意。
卿舟雪凝视着树下人影,轻声问道:“你为何不回头看看我?”
眼眸一眨,再次回神时又已经是那棵树,师尊不见了。
去何处了?
卿舟雪顿时着了慌,站了起来几步想要追出去。
正在一旁看书的白苏师姐一惊医书顿时砸在双膝上她拉住卿舟雪的衣袖“师妹?”
卿舟雪没出几步,被人拽着又再不见人影端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师尊呢。”
白苏在心底叹了口气熟稔地安慰她:“云师叔出远门了恐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你安心等着她。”
也唯有这么讲卿舟雪的情绪才会稳定一点。她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慢慢阖上眼睛。她不动不说话的时候瞧着还是挺正常的。
白苏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她重新看着书但心却难以静下来。
现在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难不成真要骗她一辈子么。
“卿儿。”
卿舟雪听到一声幽淡的轻唤她的眼睫轻轻一颤倏地抬上去双眸也重新泛了点光亮迅速扭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庭院的门微微敞开。
风华无双的女子自其后走出步步生莲像是将鹤衣峰的晚霞剪了一缕披在身上。
卿舟雪凝视着她眼睛一挪不挪。
白苏也愣住
她也眼花了不成?
还未等“云舒尘”说些什么身前被猛然一撞令人不悦的修道人的气息便袭了她满身。她浑身都僵硬起来手伸出来轻轻拍了一下卿舟雪的背“你……松开我先。”
“云舒尘”对着白苏做了个口型——梵音。
白苏醒悟过来难怪她从此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魔气。肯定不是云舒尘真身而至。
若是真身该有多好。
白苏不忍地瞥了一眼卿舟雪师妹一双乌瞳中泛起的是那样赤诚的喜悦。
可梵音万万没想到她苦心修炼的幻术竟没过多久就被瞧了个穿。卿舟雪抱着她时兴许是觉得气息中没有留存师尊的影子。
卿舟雪神情一滞她的一腔欢喜如被浇了冰水倏地熄灭。她一把将人推开冷冰冰地说:“你不是她。”
梵音叹了口气化为自己的模样。
她瞥了卿舟雪一眼疯成这样……竟还能辨得出来当真不容易。
姨母走了梵音回去将这魔主的位子坐得高枕无忧。
夜深人静涩她手里拈着那颗养颜丹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她已没法报答云舒尘只好将这点恩情还给她生前最珍视的徒弟。
她决意要治好卿舟雪。
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
她可不像卿舟雪的师姐妹那般心疼她只要能将人唤醒梵音不在意手段。
梵音轻轻敲了个响指已经浑身锈蚀沦为废铁的清霜剑一旁的石桌上飞起来掉在卿舟雪面前。
“是这把吧?”
她道:“想起来了么?”
梵音偏着脑袋:“拿着它和我比一场赢了我就把你家师尊还给你。怎么样?”
卿舟雪几次三番想要将手伸向清霜剑但不知为何她愈靠近它便抖得愈发厉害。
为什么?
卿舟雪捉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拎起那柄废铁但是碰到冰冷触感的那一瞬卿舟雪却像是被烫了一般迅速缩回手。
“这把不行。”
梵音用足尖将那把剑挪开她自袖中又抽出了一把软剑往地上一掷摔得铿锵一声响。
“换一把。”
卿舟雪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你不动那我可就动了。”
梵音眼神幽暗起来她素手就着地面
一指以魔气将那把剑卷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向卿舟雪刺去。
但凡身上有些武艺的人碰到迎面射来的尖锐之物躲闪——这是一种本能。
没想到卿舟雪不躲不避任她把剑尖送入身躯。
她眼底一直蓄着一抹平静的悲恸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其他任何波动了。
“你到底在逃避何事?”梵音淡淡道:“她死了你就一直这般废物下去?”
卿舟雪抿紧了唇“师尊她……”
“住嘴!”梵音双眸忽然一睁厉声打断她:“她就是死了!你救了天下人她却以命渡了你一个!你若心里还有一丝良知也该带着你师尊的那一份好好过着沦落成现在这般你对得起她么?”
梵音讽刺一声故意道:“不过要我看她没什么值得怜悯的听说年轻时还杀了很多人呢现在自己有眼无珠识不清人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白苏一把抽出了卿舟雪肩膀上的剑她看着那伤口瞬时复原而顺着衣袖望过去卿舟雪的手垂在身侧已渐渐握成了拳。
白苏哀求道:“别说了……不要再刺激她了!”
梵音笑了起来咬着字眼道:“我偏要说。都是她自讨的报应。”
“都是活该。”
“活该她死得这么惨!”
话音刚落梵音面前袭来一阵劲风三尺青锋拔地而起一把剔透的冰剑于瞬间凝成止在她喉间几寸处。
她背脊发寒出了一身冷汗。
“你再说她一字我就!”
清冽的尾音上扬因为气息不稳而发颤。
当梵音的冷汗自额头垂到颈脖时卿舟雪的寒刃刺进了她肩膀一寸。
两人近距离对视时梵音头一次瞧见她淡漠的脸上出现如此丰富复杂的神色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里总算掀起了一阵惊天骇浪。
恼极。
亦或是无可奈何的悲凉。
梵音睁大眼睛眨了一下慢慢试探道:“你清醒了么。”
白苏看着卿舟雪的侧脸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喜色紧随而至。
那根冰刃渐渐松了劲随着卿舟雪的手松开
四分五裂冰屑飞溅。
卿舟雪这些时日一直停留在深深浅浅的记忆里。
暗色的明亮的蒙上一层血的。
她把异乡看成故乡把来路走成归途把今朝活成过
去,如孤魂野鬼一般茫然。
因为她的心不在凡尘,不在仙途,不在这里。
它留在初春的第一场雪里。
“……你救了天下人,她却以命渡了你一人。
梵音的这一句话震耳欲聋,刺到了她全身上下捂得最严实的一个创口,如是一击,脓血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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