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豆大的汗珠自女子脸庞滚下,滴在泥土里。
她支着剑,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快要累散架了。
凉亭之中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年轻人啊。”
盆栽里几枝花骨朵窸窣扰动,被一双手柔和地拨开,分成更有雅趣的模样。
欣赏片刻后,云舒尘的手指微松,目光也从娇嫩的花瓣中向前瞥去,落在希音的身上。
“平日不要躲懒。卿舟雪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所小成了。”
希音颤颤巍巍地比了个手势,一点一点拉开:“……师尊和我,仙凡有别,有那——么大的鸿沟,您这种期望,是不是有点夸张?”
”
云舒尘发现掉了一瓣花,顺手拈起来,朝着她说话的方向一弹。
花瓣在空中化为一根木刺,咻地扎在地上。
“真的么?”云舒尘道:“我甚至比你晚入道几年。”
希音盯着自己手边的木刺,咽了下口水,虽是冷汗涔涔,却一本正经道:“您身为我师尊的师尊,这就应当有更厉害的说法了。我自小听师尊说起您的那些光辉往事,说您法力高强又美若天仙,心地善良德高望重……”
若谷在一旁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头疼地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
这话谁听了都心气舒畅。云舒尘转念一想,卿舟雪才不会这样说话,估计全是瞎杜撰的。
她突然嫌弃起这巧舌如簧的小丫头起来,“你和若谷下去歇着。”
“顾若水?”
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女至始至终都只是抱着剑,站在旁边听着师姐狡辩,安静地很。听到云舒尘唤了她的名字,她微微一愣,然后立马恭敬道:“师祖。”
“你这一次不用参加问仙大会。”
云舒尘说:“就当陪本座练练手,看你学得如何了。可以么?”
顾若水点头:“是。”
凉亭中的水波泛滥起来。如今云长老修为亏空,还不能自死水中化出苍龙。
湖水被她精细地分开,散作千缕万缕,齐齐射向顾若水。
顾若水没有退缩,她在如雨般绵密的细针中艰难穿梭格挡,除却脸颊上刮破了几道细口,竟用手中长剑尽数挡下。
云舒尘本是闭目专心操控着水流,雷电落下前,皮肤上隐约的蚁走感甚为强烈。
她睁开眼,一道银亮的闪电伴随着剑光一齐落下,映亮了她的瞳仁。
好快。
水
雾弥漫成一片,烟消云散。如图腾一般盘旋着聚拢,握拢了那剑身,生生止住向前的刺势。
她彻底停住时,剑尖快要抵上云舒尘的眉心。
云舒尘抬眼,顺着长剑看向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错。”
顾若水会错了意,似乎也未想到如此局面,她连忙利落地收剑,单膝跪下,“晚辈并非有意冒犯。”
又一个内敛稳重的小剑修,如今这青涩模样,倒是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卿儿了。
云舒尘刚欲开口,余光瞥见外头走进来一袭熟悉白衣。
“练得怎么样了?师尊?”
她刚从主峰回来,肩头尚落着零星小雪。卿舟雪将外衣脱下,抖了一地梨花瓣,拿在手中,走过顾若水时,不由得顿住脚步:“这跪着……做什么。”
记得在出门之前,两个大徒弟还在练剑来着。
云舒尘说,让她安心去,她会帮她盯着点,结果一回来,该练的两个没影儿了。
“没事。”
云舒尘说:“小顾剑法很好,我与她比划了一下。快起来。”
“是。”顾若水站起身,看见卿舟雪,依旧是一副正直模样:“师尊,那我回去了。”
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师尊,过几日是我母亲的生辰。我能否回去一趟?”
“嗯。”
“多谢。”顾若水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此地寂静,又只剩她们二人。卿舟雪叹了口气,刚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希音若谷的去向,便听见云舒尘在一旁奇道:“你们两个对话起来,瞧着甚是有趣。”
“哪里有趣了?”
云舒尘说不上来,兴许是一种“多浪费一个字都算输”的高效氛围。她将刚修理好的盆栽往卿舟雪那里一推,“好看么,这是我近……”
卿舟雪正色抢答道:
“没你好看。”
云舒尘一愣,再是僵住,打量她许久,慢慢凑近了卿舟雪。
她拿手背贴上她的面颊,忍俊不禁道:“你怎么了?这是从哪学的?”
卿舟雪拿掉她的手,难得见了些羞赧颜色,轻咳一声:
“越师叔说,如此出其不意,年轻女孩子都很喜欢听这种话。”
这一次,云舒尘拿手背抵着额头,笑了许久,停不下来。最后逼得卿舟雪没有办法,向前倾去,埋入她的颈窝,一动不动。
“害羞了?”
云舒尘向下看去,瞥见了她耳垂处发红,遂伸手将人垂落的发丝绕在耳后:“真是
难得。”
“……师尊。”卿舟雪如今得了云舒尘转移话题技巧的真传,冷静问道:“希音和若谷又去哪里了。”
“她们二人被我摧残了一个上午有余,并未闲着,也有进步。”云舒尘嗅着她发间的淡香:“你放心。”
“对了。”
卿舟雪抬起头时,云舒尘又把她摁了回去,虽说姿势有些奇怪,她索性舒服地窝着了。
云舒尘怨念道:“再不修行,都快打不过你的徒儿了。”
卿舟雪趴在她身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更快一点么。”
“既然如此,闭关双修。应当是最快的法子了。”
她刚抛出这句话,云舒尘佯装讶然,仿佛自己正经得从没想过一样,“卿卿,你平日都在想些什么放纵的东西?”
“其实还有别——”
还不待她说出别的,云舒尘叹了口气,矜持委婉地表明:“不,看起来只能如此了。”
“……”
自回太初境以后,这段时日卿舟雪因为徒弟和大赛的事忙了起来。
当宗门长老就是这样的,一阵忙一阵歇。忙的时候连轴转,闲的时候埋在土里都能长出草来。
不可能马上闭关,只能将公事挪了又挪,晚上再探讨双修之道。
云舒尘起初答应得甚满意,可惜这事儿正经起来,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般轻松。
整整一月以后。
“……”
“还要继续吗?”
云舒尘身上只草草披了一件外衣,双腿交叠,倚在床边,她正端起茶,才喝了一小口,还未待面上红霞褪去,呼吸平缓下来,便听到身后人问道。
她僵住,沉默片刻,将茶杯放回床头的小桌,回头看去。
——卿舟雪趴在床上,整个背光洁地露出,她半支起身子,发丝如流银一般滑动。
她将手搁在下巴上,盯着云舒尘瞧,指尖微微翘着,似乎精神还很好。
云舒尘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茶杯:“嗯,我只是觉得有些口干。”
她的身影再次与她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
“师尊,你在干什么?”
“……在,不知道。”
“师尊?”
“没……事。”
如此又强撑着没事了几个回合以后,卿舟雪终于全然放松,半枕在她的肩上,任两人打湿的发缠绕纠结,笼罩在两人身上的灵力,如轻烟一般逸散,一时室内云雾缭绕。
“是要突
破了。”卿舟雪也有些疲惫,捏着她的手腕,一探查后,似是有些讶然,“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卿舟雪翻了个身,云舒尘一把抵住她,声音在发颤:“下次再说。”
“累了吗。”
云舒尘闭上眼,累得不想说话,本抵在她身上的手,最终也软塌塌地挂在了她的肩颈,极轻地嗯了一声。
手被捏了捏,胳膊也被揉捏了一番,最后卿舟雪闭目叹息:“我早说了。这身上……一摸就知,没什么力气。”
云舒尘缓了很久,终于找回来点知觉以后,她挪了一下酸软的腿,双眸带着些倦意抬起,其中意味幽深,盯得卿舟雪微微后仰了一点。
“你等着。”
放完这一句狠话,便见她翻了个身,释然地睡着了。
*
次日。
卿舟雪站在冰剑上,自云雾中徐徐穿行,她将淡青的天色甩在了身后。
晨会归来,一切如常。她走入庭院之中,三个小弟子都在规矩地练剑。
唯一有些不寻常的是,她转了几圈,又去卧房瞅了瞅,却发现云舒尘不见了踪影。
人呢?
“师祖说今日去爬山了。”徒弟们见状,乖巧地提醒了她。
哦,爬山。
卿舟雪放了心,正准备坐下来好好顾看一下她们几个,结果板凳还没坐热,她仔细咂摸了这两个字,又一脸诧异地站了起来。
“她说什么?”
*
倘若卿舟雪没有记错,她动弹得最厉害的那几年——差不多就是失忆后懵懂当小尘儿的时候,每日半哄半夸着练下几套剑法,仗着身量轻,偶能上蹿下跳。
自打回忆起前尘,本就不如何听话的人,如今更是使唤不动。
多走几步?天方夜谭。
她稍仰着头,站在太初境山门的长阶下,看着那个纤秀的身姿一点点磨蹭着上山,时走时停,还是有些不习惯。
卿舟雪看了许久,又突然有一种她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的骄傲感。
正巧,云舒尘似有感悟,回头瞥了一眼,她俯视着卿舟雪,顺手沾了一下额上的汗。
没过多久,卿舟雪跟上了她,与她踩上了同一阶,顺便托起了她的手。
云舒尘还未感动,正以为她会说:师尊,累就搭着我的手。
未曾想到,她的声音温和下来:“这样……对,跟上我。走得过慢,并无锻体之效。”
云舒尘被她阴差阳错地“教”了几年,很清楚地认出,这是认真
指导晚辈的口气。
她一愣,被她拽得飞跨了几阶,自此就有些停不下来。
平日飞上飞下倒是不觉,真正落到脚下,却是长得令人发指。
“调息均匀。”
卿舟雪走得步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还在一旁蹙眉操心她:“快几步再慢几步,这样乱的步调,如何走得远。”
“呼气。”
“吸气。”
徒弟在一本正经地念叨她,云舒尘脑子嗡嗡的,她被迫跟上了卿舟雪的节奏,感觉自己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哪里还听得进什么呼吸,更谈不上开口说话。
终于跨过山门时,云舒尘腰身一软,险些挂在了卿舟雪的身上,她喘息着:“你下次……”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师妹?你们……”
林掌门恰好路过山门,听到这边有些动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没走几步便撞见她们面色微红,姿态妖娆地抱在一起,像是两人刚大亲特亲了一番。
她一时也愣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忽地尴尬起来。
直至云舒尘已开始佯装昏迷,卿舟雪试图挽回:“其实,只是在锻炼而已。”
林掌门干笑着点头,急忙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刚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委婉道:
“……师妹,尽量莫在山门口锻炼。那个,对宗门影响不太好。”
林寻真前脚刚走,卿舟雪的腰间便被拧了一把。云舒尘靠着她勉强站直了身子,拿手背凉着自己的侧脸:“都是你非得催着我。”
“也没什么。”
卿舟雪却比较平常心,只僵了片刻便放松下来,冲她浅笑:“我们的事,太初境应该没有不晓得的了?”
*
回来累得一身汗,走路时小腿有些发颤。呼吸平稳下来后,云舒尘眼皮很沉,她对自己施了个咒,祛除一身尘灰汗水,想要苟且一晚,明日早上再沐浴。
眼看着自己还有一步就能贴上柔软的床榻,云舒尘松了口气,不料在最后一刻,腰间传来勒紧的力道。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被卿舟雪一只手勾住,又带了回来。
“过来。”卿舟雪的声音轻快:“别躲了。”
云舒尘被她打横抱起,侧头看着自己的裙角随着卿舟雪走动而晃荡,她打了个呵欠,虚弱道:“你啊……怎么总是要帮我沐浴,真是一点也不嫌麻烦。”
她半阖着眼,安静地任由卿舟雪搓圆搓扁。一瓢水自后脑浇上
来,却忽地将云舒尘淋回了一些——也不那么久远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把手手抬起来。”
耳旁的声音忽地提醒她。
云舒尘下意识举起了手,身侧顺理成章地被温水浇了起来,然后头顶被揉了揉,“乖。”
她愣怔住。
外头点着的灯烛并不是特别明亮,只在浴池中留下一层暖融的微光。水雾一弥漫,便看不清楚神色。
卿舟雪的手放在她头顶,顿了顿,“我喜欢给你洗。”
这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还是在照顾她小时候不知不觉养出的。每当她将她一点点淋湿,揉搓干净,再用布一裹,将她擦干,卿舟雪总是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舒坦。
就像一口气拔掉所有的杂草一样,神清气爽。
云舒尘闭上眼,双颊有些发烫,她低声说:“不许拿对小孩一样的法子对我。”
“我从不这么对小孩子,”卿舟雪帮她把湿发捞了起来,“除非是你变的。”
*
云长老腰酸背痛了几日,险些把自己折腾得起不了身。
卿舟雪本想揉她一下,手挨在大腿上稍微碰着,便能让她顿时挺直了腰身。
纵然如此,双修失利一事,让云舒尘毅然拒绝了多躺几日,仍然一人身残志坚地爬着山。
靠着莫名的一股狠劲儿,她从一开始的累死累活,爬到后头逐步轻快起来。整个鹤衣峰的小徒弟们都不知道师祖在折腾些什么。
直至某一日下午,她站在山门前,不再喘得异常狼狈,得以观赏着“太初境”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而后又慢慢回眸。
卿舟雪站在下几阶,看着师尊她负手而立,冲自己挑了下眉,这一神色颇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傲气。
卿舟雪本是该感慨的,毕竟云舒尘前半辈子爬过的山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月多,但一想到她那句“你等着”,卿舟雪就有点啼笑皆非。
胜负欲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是夜。
卿舟雪才刚坐上塌,放松身心,忽地被一下撂倒。
熟悉的淡香让她不是特别想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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