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刚到沂州,沂州的大小官宦人家,自是晓得她来了。
今个这家来请,明个那家来邀,可比在青州的时候风光。
在青州,冯氏只是同知娘子,如今成了知州娘子,出门赴席,坐的都是上首。
李知州的娘子早逝,同知的地位排在通判之上,知州之下,按理说,她在那群女眷中,也算是地位最高的。
可张通判的娘子郑氏,娘家地位比冯氏的娘家高,故而次次赴席,只要郑氏在,冯氏都是不坐上首的。
冯氏坐在铜镜前,让梳头娘子给她梳头发。
梳头娘子夫家姓王,人都喊她王娘子,梳的一手的好头发。
冯氏前个去赵判官家里吃酒,见他家的大娘子,梳的发髻很是精巧别致,就赞了她的梳头娘子梳的好。
赵家娘子说,是从外面请来的。
冯氏留了心,吃酒回来后,便让人去外面寻了这位王娘子。
“娘子脸庞长得好,衬梳高髻。”
王娘子一面说,一面用木梳沾了梅子油给冯氏梳髻。
这木梳和梅子油,都是她带过来的。
箱子里,带的还有各种假髻,头油,梳篦等物件。
她擅长给人梳头发,自个却用一块青色的细布包了头发,连钗都省得插了。
身上穿的很是朴素。
进了屋,先给冯氏磕了个头,冯氏赏了她半吊子钱。
王娘子见这位新来的知州娘子头发多,便没有给她用假髻,而是往里面塞了一窝丝,垫的高高的,这样梳出来的发髻,才高耸饱满。
她与人梳的头发多,官宦人家没少去。
官宦人家的娘子,并不是人人都有一头好头发。
年轻些的娘子,有的头发少,有的头发细黄,若杂草。
她给人梳头发,就不得不用假髻,并且还要多使头油,使得对方的头发乌黑发亮。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去薛司户家里给他们家的老太太梳头发。
那老太太久病卧床,头发掉的稀疏的不行,挽起来就一撮,枯涩难梳又灰白。
后面她愣是给人老太太梳成了一个福寿髻,把老太太高兴的赏了她一匹好料子。
“娘子瞧,这般可使得?”
冯氏看
着铜镜里梳好的髻,不由得点了点头,这王娘子的手艺确实好。
这样的高髻,她还没梳过,听她说,这是扬州那边的样式。
王娘子又问她用什么头面。
冯氏的妆台上,摆着一排的头钗,有旧式的,新式的。
两个首饰匣盒里,堆的都是金银珠翠,宝石白玉,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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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也不知用什么好,让她去匣中挑。
王娘子挑了根两指宽的嵌宝花钿,压在髻下,又捡了四根一模一样的扁金钗,各分两根插在髻上……
冯氏是官眷,首饰挑的不能太富贵,只捡富贵的来用,岂不是成了商户人家。
王娘子并不像旁的梳头娘子,一味的在发髻上堆砌珠翠,她反而用的首饰很少。
像这般,用了金钗后,便不再用其他,只添一根点翠花簪,插在鬓角。
那点翠上的蓝,格外的典雅。
插在鸦黑的发上,显得内敛又贵气。
冯氏见她有这般好手艺,想赁下她,留在家里给她梳头。
等日后元娘出嫁,让她当元娘的梳头娘子,一起去那伯府里,也不晓得她愿不愿意。
王娘子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自是应下。
与谁梳头不是梳头,这可是知州家里——沂州官最大的人家。
王娘子喜的又给冯氏磕了三个头。
冯氏让崔儿带她去写租赁文书,按手印。
正巧,卢婆子捧着三个匣儿进来了,看到王娘子给冯氏梳的发髻,也忍不住赞了几句。
冯氏是有梳头娘子的,还是她带过来的陪嫁,去年给了元娘。
之后,就是崔儿帮她梳。
崔儿又不是正经的梳头娘子,哪里比得上王娘子。
就连冯氏前头的,也比不上她。
“娘子,这是鲍通判家送与娘子的。”
卢婆子这些天,没少收礼,怪不得人人都想升官。
郎君只是升了知州,和当同知那会,真是差了一大截。
当同知,下面也有人送礼,但哪比得上这些。
冯氏屋里近日添了些东西,都是旁人送的。
“这匣儿乳香,倒也罢了,这沉水香……”
冯氏不爱用香,但也晓得这两味香料,都
是那上等香料。
尤其是沉水香更是上等中的上等。
瞧这颜色还有气味是沉水香中的佳品。
这一匣子怕是有四五两之多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另外一个匣子是六个茶饼冯氏不是那没见识的但也认不出这是什么茶。
她只留下了乳香其余两个匣子
吴老太她们是在冯氏到后的第四日到的。
冯氏把最大的院子留给了她们吴老太即使想挑刺也挑不出什么。
这里不比青州赁宅子她们也没使银钱。
吴老太的女儿芳姐还有她的外孙外孙女只能和她住在一个院里。
好在院子的屋有四五间也够住。
“那流水一样的好东西都送到了她那。”
吴老太在屋里和女儿抱怨。
“我和你爹都还没死这个家还没让她当送来的东西说什麽也要送到我屋里才是。”
“娘此事二弟妹做的是不妥。”
吴芳姐是前两年从扬州过来的吴老太可怜她一直没让她回婆家。
“外面那些人与咱家送礼全是因着我那个兄弟是这的知州相公不是看她娘家那边的关系。
她怎麽把礼全留在自己屋子里了。”
如今是四月芳姐上面穿的是提花软缎做的衫下面是娇绿罗裙坐在炕边上露出一对鸳鸯凤嘴尖鞋。
当初她刚从扬州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多年前样式的绸子衣裳。
那样的料子早就过时了就连冯氏赏给陪房的都能比了她去。
冯氏还与她两匹好衣料让她做衣裳穿。
“她这样的还高门子出来的我见她最是个贪财的。
咱吴家的好处都被她给占了去也不给咱吴家留些家用你说说哪有这样的人。
还贤惠贤惠个屁。
早知道就不让二郎娶她。”
吴老太恨的不行。
芳姐端过盏子吃茶又让丫头把铜镜拿来她坐在那用银红的手绢掩着剔起了牙来。
吴老太见女儿不接她的话忍不住催促道
“别剔牙了
,快帮娘想个法子来,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咱吴家的东西,都被她给霸了。”
“等什麽时候,我与二郎说说,二郎向来听我这个姐姐的话。
我也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不是咱吴家的,咱不要,是咱吴家的,二弟妹占着,情理不合。”
芳姐嫁人的时候,冯氏还没进吴家,所以姑嫂俩人,没怎麽相处过。
柳氏是知晓的,芳姐在吴家当姑娘的时候,连她都要让着,性子要强的很。
她在婆家过得日子再难,也没朝娘家要过银钱。
刚回来那阵,整个人沉默的很,说话都要先看一眼对方的脸色。
冯氏来看她,她对冯氏很是谦恭。
从腕子上褪下来唯一的首饰,与了冯氏,还怕冯氏嫌弃。
问起她婆家的日子,只说过的好,有多少人伺候。
在吴家待了两年,她慢慢的变回了在家当姑娘时候的样子。
话也敢说了,人也放的开了。
“可怜我是个没本事的,镇不住她。
要是搁到厉害的人家,早就一巴掌打的她知道,在家里,谁是天,谁是地。”
青州一个灾年,把她压箱底的钱,用的所剩无几。
后面又时常贴补芳姐娘仨,吴老太穷的很,正急需好东西填箱笼。
芳姐平时爱打双陆,在吴老太屋里又坐了一会,听闻冯氏前些天得了一个手艺好的梳头娘子。
便使赵婆子与她借来,下晌她还等着去宋娘子家。
她刚到沂州不假,可外面的人见她是知州相公的姐姐,都邀她一块顽。
其中有个小吏家的娘子,常拉着她去宋娘子家打双陆。
这宋娘子,是个寡妇,丈夫还当过官,给她留下了不薄的家私。
沂州有头有脸的人,都爱去她那。
赵婆子来到了二房,把芳姐想借梳头娘子的事与冯氏说了一遍。
借她也不妨碍什么,只是冯氏并不愿借。
她这个姑姐,远比不上两年前刚归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可怜她。
现在也不知怎麽了,爱插手她二房的事。
二郎是她兄弟不假,可俩人都已成家,这二房有她这个大娘子就够了。
不过,她当着
赵婆子的面,也没说不借,
“不凑巧,王娘子今日不得闲,我刚刚让她来给我梳头,她都不肯来。
她是我请来的,不是咱家的下人,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回去和姐姐说说,不是我不肯借与她。
赵婆子回去学了冯氏的原话,芳姐心里有些恼,她又不是要她的人,只是把人借来,与她梳个头发。
“她就是这样的人,占咱吴家的便宜,咱吴家想从她那借点什么难的很。
前几年,我见她屋里的瓶好,借过来摆几天,后面她让她的那些子陪房,来我屋里又抢又砸的。
你说,她要是想要瓶,和我说一声不就成了,非要让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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