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小娘的好。”进了屋的梁堇,来到架子床前放下花盆,与在床上坐着的王娘子道了个万福。
那王娘子身穿水红嫁衣,头上的销金盖头已被吴三郎挑了开,露出一顶花髻来,上面又左右各插了一根蝉虫金钿。
王娘子打量了面前这个丫头两眼,见她穿着细布绿衫,下系着白裙儿,腰间一条葱黄的绫带,才十四五岁的年纪,额前留发,生的眉眼干净,竟瞧不出她是吴家哪院里的人。
不过见她规矩好,心中揣测她莫不是二房的人,连忙把她扶起来,梁堇这才抬眼看三房纳的偏房娘子,就见她耳前留着一绺头发,用头油抿成了月牙状的鬓角,说话可亲。
“我家娘子使我来给小娘送两盆花,说给小娘今日添喜了,还说,等明日请小娘去我们二房顽。”梁堇把崔儿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又捧了花教她看。
吴家一共有三房,大房娘子不在沂州,沂州二房是知州娘子,三房便是她唤大姐的祁氏,她听她这样说,便听出她是二房的人。
再瞅那两盆花,那盆长春花,她叔父家养的也有,只是不似吴家养的精细,花色浓艳,还有那盆菊,花肥热闹,两盆都是红花,王小娘欢喜不过,接过摆到床头的红漆柜子上,以示对二房的敬重。
随后又搬了凳与她坐,梁堇把凳接过,放在一旁,推说不敢,王娘子不知官宦人家的规矩,见她不坐也不强她,唯恐教人说自个。
她带来吴家俩人,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都去外面散钱去了,她从箩筐里抓一把桂圆红枣,又打粗口瓷罐里抓出一捧豆儿黄糖,与梁堇吃。
“谢过小娘。”梁堇解开荷包,把王小娘与她的吃食放了进去,荷包要是再小些,就装不下了,她不好白吃她的东西,少不了与她说些吉祥话。
“我出来的久了,等改日再来陪小娘说话。”
“妹妹,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娘子,我身份贱,亏她看得起我,使你送来两盆好花,又说请我去顽,我心中实在敬重她,要是她不嫌,我明日上午去她屋中伺候,还望娘子她不要嫌我粗笨。”
“不敢担娘子这声妹妹,回到二房,自是为小娘传话。”
王小娘听罢,从腰间系的绀紫绸袋里掏出一把铜子说是喜钱,梁堇接了她的钱,想起她刚来吴家,便
把家里的规矩与她说了。
王小娘正发愁不知如何张嘴,怕明日去二房拜见失了礼数,冒犯规矩,见她肯主动提点,高兴地又要给她抓喜钱,梁堇却不肯要,“小娘给的这些已是不少。
出了屋,梁堇见院子东门人多,就绕了一圈打西门出,碰到三房的丫头寸红搁这看守嫁妆,那日祁氏把她骂了一顿,扬言要喊人牙子来家发卖了她。
到了次日也没唤人来,后日的时候,见寸红躺在屋里两日不沾水米,就悄悄地把夏荷唤进屋,教她劝她用饭,还使灶房给做了一碗寸红爱吃的蜜枣甜饭。
吴家婆子手脚不干净,吴三郎使她帮王小娘看着点嫁妆,祁氏也不能说什麽,她一身绿衫裙,坐在堂上,绷着一张脸。
梁堇来到二房,见正屋外面站着个年轻丫头,托她进屋寻崔儿,片刻罢,崔儿打屋里出来,梁堇就把王小娘的话和她学了一遍。
崔儿教她下晌送来盆菊花,娘子要给官娘,梁堇下晌来送罢花,便没她的事了。
次日,王小娘给吴家人都送了礼,二房这边,给冯氏送了香帕汗巾,衣裳鞋袜表孝心,又一对绞丝金镯。
给荣姐送了汴梁来的澡豆,二两上等牙粉,擦脸的香膏,一把香儿团扇,住在吴老太院里的季姐也得了一样的礼。
金哥年纪比她们俩小,王小娘把团扇换成了一只金皮灯笼,那灯笼是拿绢做的,在上面涂了金漆,下面还缀着络子。
除去这些礼外,一个屋里又两盒梅花糕,菊花糕,肉丝糕。
冯氏得了她的孝敬,回了一块鸳鸯花绸,一个珠箍儿,一枚香球,用熏的幽香的木匣盛了,雅致的很。
“听说王小娘孝敬给三娘子一顶上等假髻,少说也值个几贯银钱,给老太太孝敬两根寿字金簪,老太太称了,一根重二两一钱,两根便是四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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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姐院里的丫头挤在梁堇灶屋门口的槐树下吃糕弄嘴,糕是王小娘送给荣姐的,荣姐吃不完,天又热,怕放坏,便想让春桃拿到院子里给丫头媳妇们分,孙婆子主动揽了差。
“干娘,老太太称金簪,肯定是躲在屋里称不教人看见,你怎麽知晓的,莫不是你编的瞎话诓我们?
孙婆子收的第二个干女儿,唤秋雀,蜂儿腰,相貌平常,唯有说话的时候,有三
分伶俐俏美。
梁堇听罢,也忍不住看向孙婆子。
孙婆子见几个丫头不信她的话,暗道,要是与她们说,她们给传出去,赵婆子一定不愿她的意,任几个丫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
“你们甭缠我了,我还要去当差。”
吴家上面几屋的人,都发了一笔外财,就连下面的丫头,也跟着得好处,巴不得三房再纳一位有钱的偏房。
孙婆子走罢,秋雀道:“看人王小娘多大方,与这个送礼那个送礼,昨日我去看热闹,光喜钱都得了十个子。”说罢,往冯氏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官娘都来咱家好些日子了,连块糕都没见过她的。”
“她怎麽能和王小娘比,王小娘是正儿八经到咱家来嘞,她官娘是咱家娘子买来的,她哪有钱给你买糕吃……听说前个夜里相公才进她的屋。”
……
梁堇走开了,趁着这会没事可做,便想回家洗衣裳,晾晒褥子,算着日子,她娘也该打临安府回来了。
听说娘子买官娘用了十八贯钱,像那等从富贵人家,官宦人家卖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比寻常的价钱贵,要是婆子有个手艺,价钱更高。
走到二房拐角处,听到前面有打架骂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杨婆子收马桶的板车,上面的马桶滚了一地。
“贱蹄子,谁让你去那买好的,可显着你了,那是你该干的活吗,认杨婆子作干娘才多少日子又耐不住想攀高枝了,我让你攀,让你露脸。”
几个丫头把一个穿旧黄裙的丫头按在地上打脸又拧肉,那丫头挣扎不得,左脚上没了鞋,声音甚是可怜。
“卢妈妈,你来了。”梁堇扭身朝身后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丫头闻言,登时慌张了起来,其中一个丫头不想这样放过地上的那个,便捡起地上的马桶,马桶里还剩下一些腌臜粪水,泼在了她身上,方提着裙儿跑开。
“海棠……”梁堇连忙上前把海棠扶着坐起来,只见她头上的丫髻被人薅散了,领口也开了,面庞红肿,狼狈的不成样子。
“二姐。”海棠的双眼憋的通红,声音哽咽,梁堇帮她把鞋子找了回来,瞅见她身上的秽水,便把自个的手绢递给了她。
海棠不肯要,见二姐的手绢这样干净,“拿着擦吧。”梁
堇说罢帮她把地上的马桶捡起来放到板车上海棠盯着二姐的背影良久又低头看了眼素白的手绢心中的动容无以言表。
“她们怎麽打你你身上疼不疼?”梁堇捡好马桶快步过来问她那几个丫头下手也忒狠了“今儿怎麽是你收马桶你不是有旁的差吗?”
“我……今日我干娘身子懒怠我的差不打紧便告了一日假替她来院里收马桶。
我推着板车在院里瞅见宋妈妈寻不到丫头打洗脸水正好我闲着就给她打了谁知那几个丫头以为我故意巴结讨好宋妈妈。
就她们能讨好得势的妈妈不许旁人讨好什麽道理我即使讨好又如何宋妈妈又不是她们的凭啥这般霸道。”
梁堇道:“你不如把此事告诉你干娘教她替你出头。”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她们之所以敢欺辱我皆是因为我不得势我不得势是因我背后的干娘不得势底下的丫头没有势力可依仗就只能被人欺负。
我不怪她们二姐我说的是真话我只恨自个恨自个不能像你一样打小学门手艺又恨自个如今还在刷马桶。”
海棠有一颗不甘的心她要爬爬到能令她有势可依仗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她才能有一二体面她才能有出路。
她把梁堇送的手绢塞进了袖子里用手直接拍打裙子上的秽水面无表情“这点秽水对我来说不算什麽我不可能一直如此。”
站在原地的梁堇看到海棠一瘸一拐地拉着板车走了眼中满是复杂。
十月初七刁妈妈打外面回来走时穿的是夏衣回来穿着夹层褙子厚裙儿头上戴了个花冠扭着进了二房见冯氏。
冯氏见她这个样子笑得用手绢捂着嘴身子往后仰屋里都是笑声。
在偏屋纳鞋底的官娘听见动静忍不住出了屋子来到正房屋外问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屋里是谁娘子怎麽这般欢喜?”
丫头撇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刁妈妈说了你也不认识她两个月前去临安府办差去了娘子向来待见她每回只要她过来
官娘遭了冷脸也不在意对丫头口中的刁妈妈好奇了起来平日大娘子是多正经端庄的一人谁能想到还会
这样。
正房屋里刁妈妈见众人乐不可支说道:“你们没见识这是临安府那边时兴的冠子连掉牙的婆子都戴。”
“是咱们没见识妈妈你快摘下来吧与我们说说临安府什麽样。”崔儿擦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说道。
刁妈妈闻言便把临安府卖的料子吃的什麽酒楼什麽样那里的郎君作何打扮妇人梳什麽发髻戴什麽头面坐的轿子有何稀罕之处一一道来。
冯氏听了都不由得夸临安府繁华说罢闲话再说正事崔儿几人识趣地出了屋。
门口的小丫头正低声赶着还站在这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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