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过了年,连元宵也过去了,顾眠霜还是没有消息。
许相留虽然担心,但他分身乏术,几乎是脚不沾地,只能怀着对顾眠霜实力的盲目信任,暗自祈祷。
顾眠霜失联后的第三个月,有小门派向三大宗门传递了求助的讯息。
他们开始意识到世间发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变化。失踪人口愈来愈多,失落地区愈来愈大,连朝廷派出去的军队也有去无回。修真门派开始接连下场,一些偏远的村镇,甚至是人少的门派,在无声无息间就整个消失。
同一时间,许相留终于收到了同僚帮忙调查的回信。
对方去了顾眠霜最后出现的地方,叠翠岭。
据山脚下居住的百姓说,叠翠岭中有一个行踪诡异的部落。他们披着黑色的布,有时露出部分躯体,及其瘦削,像是一群行走的骷髅。
部落里燃起的炊烟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时候苦得呛人,有时候又异常甜腥。若是路过的百姓恰好结伴,还能看见黑袍人在树丛中盯着他们,眼神幽暗,仿佛包含欲望的鬼火。
他们只能互相叮嘱,绕着这些黑袍人所在的地方走。
可即便如此,百姓中仍旧出现了失踪事件,而且失踪的往往是上山的青壮年,越是身体素质好的,失踪数量就越多。
住在附近的百姓,即使和这个部落隔着一大片森林,也依然人心惶惶,好长时间都不敢再上山去。
回信中写,许相留让他找的那个穿苍青色衣服、辫子里编一条红绳子的青年人经过山村后,又过了一段时日,村里又有几个中年人搭伙上山去。但他们既没有看见青年,连那个部落神出鬼没的黑袍人也消失了。
这名修士问到了大概地点,找了几个同道一同上山。
他们怀疑那个部落是某种邪教,在做什么害人的勾当。
那个失踪的青年已经遇害了?
他们若是找到了痕迹,就可以向宗门报告,唤来更多修士,围剿邪教。
可他们没有找到。
他们发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生森林。
高山林层里出现了绝无可能在这儿的,宛若雨林的地貌。长到水桶那么粗的巨大藤蔓,遮天蔽日的宽大茂密绿叶。蘑菇从腐烂的植物残躯中冒出,野生动物来去匆匆,在潮湿的泥土留下新鲜爪印。
从青苔、蕨类,到明显高于周围众多树木的杉树,它们聚集在这块地方,仿佛一束冲向天际的苍绿色火焰。
至于部落?房屋?或是人类的尸体?
都没有。
只有一个眼尖的同伴,在一块被藤蔓重重包围的地方,从一片叶子上找到了陈旧的血。
他们没有找到顾眠霜。
……
随着各地事件频发,各个修真门派不得不进行了生疏的联合。先是医宗拉起了一个医修联盟,再是三大宗门开始管理各地过来的小门派,和朝廷的军队一起,让百姓迁离危险区域。
后来许相留接任万枢阁,三大宗门的掌门碰了个头,决定成立一个新的组织。
巡夜司最初的三位创始人,万枢阁许相留,倾云宗孟峥,医宗柳昔年。
他们把“彼界”列为了一个全新的敌人,一种侵蚀现象,一种天灾。
他们把彼界出现以来的所有事件派人整合归纳,想要找到最初的源头。
许相留曾经为了这件事住在堆满了案卷的房子里整整一月。
而溯回所有事件的最初……
最早的、最突兀的一次失踪事件,就在叠翠岭。
——
“所以我猜测,你失踪的那一次,掉进了最初的彼界缝隙。”
许相留说了很多话,他的声音愈来愈轻。
顾眠霜几乎要牢牢盯着他的口型,才能辨识出他说了什么。
“……我很开心还能再见到你。”
他仍然抓着顾眠霜的手。
“要是我没活到现在,是不是就没有记得你过去的人了?”他问,“怎么样,还是得谢谢兄弟吧。”
他眼角有许多笑纹。
顾眠霜此时已经半跪在地上,平视他。
他想,许相留还是那个许相留。
他变了很多,但也没变,他们仍然是朋友。
顾眠霜这么想着,但还是说:“对不起。”
他想说,我没事,只是有点失忆,有点失眠和头痛而已。
但许相留怀里洗心玉的光芒正在逐渐变弱,似乎在提醒他,许相留身为一个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巡夜司主,强撑着一口气在这里,不是想听他说这些的。
他在等一个更重要的讯息。
“……”
雪山之上,重霄殿里落针可闻。
他能听见对方吃力的呼吸声。
许相留这具身体已经很瘦弱,青紫血管在皮肤下凸显,深处的动脉搏动也能轻易被触碰。
顾眠霜指尖离开他的脉搏,把他的手放回膝上。
“……我其实不记得那次发生了什么,”他说,“但是那个邪教的人,应该是被我杀完了。”
顾眠霜在叠翠岭昏迷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自己仰躺在空地上,看着如水天穹。
余光处是如蟠龙腾挪一般生长的藤蔓,遮天蔽日的植物将根系张开,将茅草木头一并纳入养料,混着血和药一同咀嚼。
将一切都掀翻的快意充斥胸腔,他的耳膜隆隆作响。
呼吸愈发吃力,失血带来的晕眩感扯着他的意识沉入海底。
横跨了空白的两百年,再醒来时,就已经在青淙的药田。
顾眠霜三言两语概括完自己的经历,目光却撇开,不想面对许相留眉眼间流露的一抹悲伤。
他问:“你们后来查到彼界的源头了吗?”
“倾云宗第一任司主孟峥,和第二任司主荆识香都在报告里写过,”谷君华开口,“彼界的最深处是它的顶端,在那个倒悬的血池里。”
许相留的笑容变淡了些。
顾眠霜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们身后沉默了很久的现任司主们。
谷君华的眉眼依然冷淡,语气却比先前相遇时平静了很多。
他收起了自己的尖锐,像是勉强认同顾眠霜作为许相留的平辈,可以在他这里获得应有的正视。
“灵修的天赋让她们可以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她们认为彼界的源头是一个‘种子’。”
顾眠霜站起身。
“巡夜司现在对世界的认识,就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纸。”谷君华说,“他们本该是一体的正反面,但有一枚‘种子’从外而来,在反面生了根。”
“它把这两张纸撬出了缝隙。”
于是正反面被分开,根系蔓延的地方纸面和纸背分离,世界被分成了现世和彼界。
关元驹曾对他说过这种比喻,说现世是地上,而彼界是地下的水。
水映照了世界,而它的倒影诡谲离奇。
“她们看见了,记录了,但由于没有证据,这只是一个假说。”
医宗的现任司主陶律尹也加入了对话:“孟峥是在修为最高的时候看见的,荆识香则是在跟随她师父孟峥入彼界的时候看见的,从她们之后到现在,也仅有这两条记录。”
她看了一眼谷君华:“谷宗主上任前三十年到后二十年都没人再见过那个‘种子’。”
谷君华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又变得冷硬了些。
“最初的资料里对它有个称呼,因为来源血池,又带有根须,所以叫做‘血罗须’。”
陶律尹:“我们认为,它在暴露过自己的行踪之后,又缩回了自己所在的‘反面’,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后来再也没有看见它的记录。之后随着巡夜人数量增长,其他假说也逐渐开始发展,可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目前来看最有可信度的仍然是孟峥司主提出的‘血罗须’。”
他们都看着顾眠霜。
谷君华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眠霜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许相留。
这位轮廓依然有些陌生,但内里又十分熟悉的老人,此刻一双眼睛微微弯起,与他对视。
没关系。他的口型如此说。
顾眠霜轻轻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从气管流入肺里。
重霄殿里,窗玻璃处照进来的幽蓝色天光悄悄静默下去,而宫灯的暖色火焰稳定,几乎不会摇晃。
他看着许相留的眼睛,说:“……我觉得‘种子’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谷君华和陶律尹。
陶律尹旁边站着她师兄,医宗魏揽风,最远处还有一个两手交握在一起,眼眶有些发红的柏衡。
暖色压倒了冷色。
顾眠霜的眼睛深处有些发热,健康的、失序的心跳声在撞击他的胸膛。
他说:“我有证据。”
“……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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