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栖乐坊一案，虽然凶手落网，但有些隐秘的线索指向并州矿场，只是那时他心中还只有猜测，仅仅派出手下前往并州暗中留意着矿场的动静。
不想这次徐晃一案，竟然直接牵扯到了并州，不仅验证了他心中的疑惑，也让矿场后面的人渐渐浮出水面。
攸宁小口喝着汤，暗暗心惊这朝中的风云变幻，涉及矿场，攸宁想到的头一个字就是贪，既然都对矿场下手了，想必贪的数目不会小。
她问阿娘，“傅少卿查到了谁？”
“昭平侯梁公。”
昭平侯是前朝旧臣，也是安王妃的父亲，其妻杜氏，曾是前朝公主，公主出嫁从夫，夫家又继续效忠新朝，因此改朝换代，公主的爵位降为郡主，其余并未受到殃及。
高祖并未夺爵，仍给其郡主的尊位，是他对前朝皇室的恩典，当权者自然活不得，新帝登基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相继暴毙，但对这些已经出嫁的公主，还是能够适当放过的，如此宽待前朝血脉，既彰显了新帝的仁慈与胸襟，也能叫旧臣们宽心，表明自己有容人的雅量。
后来两家结了儿女亲家，昭平侯和郡主之女嫁与安王为正妃，昭平侯便站到了安王一头。
高祖去后，先帝即位，只是先帝在位期间皇嗣凋零，几个皇子相继夭折，到先帝去时，膝下无人可承继大统，于是在朝臣的拥护下，今上即位，兄终弟及，接过了这齐氏江山。
先帝因何子嗣凋零，背后的真相无从查证，虽然今上不同于先帝，膝下已经有三位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但他依旧放不下对安王的戒心，毕竟他的皇位就是这么得来的。
昭平侯倒台，最高兴的应该莫过于他。
“不过梁公与徐晃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昭平侯是安王岳父，奉国公则是三皇子母舅，从哪方面来讲，这两个人也不应该有过多利益牵扯。
汤饮过后，曲夫人牵着攸宁挪到中堂坐塌上，拿起一只蜜橘剥开，“银钱能蒙蔽双眼，时人看不上商人，士农工商，将商人排在末尾，却无人不爱钱，只要利益到位，便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徐晃本就是个糊涂的，嗅觉原本就不灵敏，在政治上更是直接失灵。”
攸宁忍不住笑了，懒得伸手，直接将嘴凑过去接住阿娘递过来的橘子，“那斗兽场和矿场能有什么联系？”
“中书侍郎神曲加授盐铁按察使，被天子派往并州矿场探查，神侍郎查出梁公与并州冶监勾连，私挖铁矿以铸兵器，他们干的是非法的勾当，收入需要合法来源，斗兽场日进斗金，账目乱的很，很好做手脚。”
攸宁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洗赃。
只是昭平侯所铸并非寻常铁器，而是兵器，恐也不全是为了金钱。
她一面吃着阿娘递过来的蜜橘，一面拿起一个琉璃盘中的青橘来剥，青橘味酸，她吃不惯，但阿娘很爱吃，冬日家中摆放的青橘都是为阿娘准备的。
曲夫人接过女儿递来的橘子，含笑睇她一眼，“少献殷勤，你让玲珑遣人去幽州刺探民生，又开始寻昔日和魏节使并肩作战的卸甲老臣，你打的什么主意？”
攸宁嘿嘿一笑，“做人要知恩图报，帮恩人脱离苦海，应该的。”
“帝王生了疑心，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消除天子对魏节使的猜疑吗？他在那个位置一日，天子便一日不会消除疑心。”
攸宁其实也明白，可哪怕是以卵击石，也得试过才知道。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曲夫人有些沉默，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翌日是个阴天，阿俏扶着攸宁出门，她要去枕月庭陪阿娘用晨食。
这个时候早过了阿耶上朝的时间，往日攸宁也都是跑到枕月庭去用暮食，只是她受伤的这段日子，阿娘都是将膳食摆在莺时居，可今日阿娘却没来，攸宁准备自己过去。
她走得慢，慢吞吞拖着步子，等知微在内院交代完杂事，俩人才刚走到月洞门。
知微快跑两步，将石青暗纹银鼠绫氅披在她身上，数落阿俏，“天愈发冷了，出门前也不知给小娘子带一件氅衣。”
阿俏默默受着，没回嘴，她说怎么好像忘了点什么。
攸宁倒觉得没什么，“从莺时居到枕月庭才几步路，没事的。”
“几步路也不行，娘子眼下本来就有伤在身，再感染了风寒，身子怎么吃得消。”
攸宁笑笑，知微隔着氅衣端起她左边胳膊，和阿俏一左一右将她端进了枕月庭，只是没想到，阿娘竟然不在。
攸宁一脸疑惑，看见叠云一脸欲言又止，疑声问，“阿娘去哪里了？”
叠云不知该不该说，但夫人并未下令隐瞒，且不消几个时辰，应就会传得满城风雨，届时小娘子想不知道都难，“就在方才，金吾卫中郎将率一众金吾卫列队坊道，侯在魏宅门口，像要进去拿人。”
拿的是谁，就不用明说了。
顾不上腿伤，攸宁大步往门口跑。
魏家世代簪缨，经由皇帝特许，可以在坊墙上对着坊街开门，而顾家是新兴贵族，亦有此殊荣，两家大门相对，金吾卫的这一番动作，最先听到动静的除了魏家，就是他们武阳侯府了。
知微和阿俏拉不住她，只能跟在她后头跑，在她跑得急了将要摔倒的时候及时扶住她。
攸宁了踉跄着跑到门口，正遇上魏晅随着金吾卫出家门。
他的腿伤得重，前后有金吾卫用步辇抬着，不像是来拿人，像是请了个祖宗。
步辇横亘在坊道中央，攸宁得以看清他的全貌，他手臂肆意散漫地搭上扶手，整个人闲适地倚在靠背上，仿若要闯的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有知情人才知道他眼下的处境多么糟糕。
旁人不知他是为了救人，只能看见他弑杀宫人，挟持皇后，皇帝以此发作起来，应该恨不得此后将他幽禁，然后再顺藤摸瓜也从魏家查出点什么。
攸宁脚步没停，想冲到那金吾卫身边，想进宫向天子陈情，也想站在朱雀街，大声告诉满城百姓，坏事做尽的是当朝皇后，不是他。
走到半路被拦下了，她这才发现，竟连阿耶也在。
……阿耶也在，阿耶是特意回来，将魏晅送入牢笼的吗？
天色泛白，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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