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恨得牙痒痒,那人却笑得玩味,“搜都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处,多谢曲娘子配合。”
众人一听他喊曲娘子,就知道他误会了,那厢被压在刀下的阿俏抢在方丈之前开了口,“你是何等人,也敢如此无礼!我家娘子是武阳侯府顾娘子,荣国公是娘子的亲阿舅,若再敢乱来,有你好果子吃!”
“阿俏!”
阿俏向来是个傻大胆,刀架脖子上了也敢放狠话,攸宁是家中幼女,在外家也是年纪最小的后辈,自小千娇万宠,身边的女使也得脸,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如今这是有点恼怒昏头了。
若他们不管不顾杀了她,可怎么是好?
但阿俏冲动归冲动,向对方亮明了身份,他要动手,就更得掂量掂量了。
“婢子无状,使君见笑了,这妮子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平时也娇惯着,没受过什么委屈,烦请使君先放她回来,回头我一定好生管教。”
萧明渐渐收起了笑,压着刀的将士用眼神向长官请示,刀锋向下半寸,一副欲杀人的姿态,长官却不为所动。
曲家固然门庭煊赫,但若要论及圣上的宠信,自然还是顾侯爷更胜一筹。
十七年前的武阳侯还是定边州一个小小的折冲府校尉,彼时陇西扰攘大雍边境,圣上命强将率兵退敌,岂料当时的将领贪功冒进以至兵败,顾向松临危受命,重整败军,夺取陇西粮道控制权,大败陇西,自此一战成名。
荣耀加身班师回朝,一跃成为长安新贵,至今仍为圣上心腹中的心腹。
一个女使罢了,他倒也不甚在意,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一并得罪顾氏和曲氏两个世家大族。
“原来是顾娘子,某失礼了。”
说完转头示意下属将人放了,军令如山,下属虽不情愿,还是收回了刀,将阿俏狠狠往前一推,推得阿俏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知微上前扶起阿俏退到了一边,攸宁悄悄舒出一口气。
大雨掩盖了搜屋的声音,两队人马很快退了出来,自然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便只剩住人的一间正房和左右两间耳房。
萧明:“请顾娘子行个方便?”
攸宁笑笑:“恕难从命,使君无刺史牒文肆意搜庙,已然触犯律法,我若不加以阻拦,岂非助纣为虐?”
萧明按紧腰间佩剑,似是在衡量是否要硬闯进去,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得罪顾氏,他身侧有个颧骨高突、眼窝凹陷的将士不住地出声催促。许是想到这是在河间,武阳侯终究鞭长莫及,他缓缓抬起右手——
他身后的士兵动作很快,那个高颧骨从攸宁身侧经过,用一双凶狠锐利的眼凝视她片刻,像猛兽锁定了猎物,攸宁不错眼珠地回看过去,突然向后错了半步,出其不意地,一把拔出了他腰间横刀。
那高颧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中间愣了片刻,随身的武器就这样到了攸宁手里。
刹那间寒光一现,高颧骨的胳膊上张开了一道三尺来长的血口子。
攸宁自小有最好的师父教授骑射,也习学过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不过闺阁十六年,第一次实践罢了。
等他回过神来要夺回兵器,那把横刀已经压上了他的脖颈。
攸宁执刀的手微微发抖,眼神却冷。
“松漠逆虏犯我国土,使君不但不管,反倒受其驱使,与之勾连围攻佛寺,是想让佛祖看看你是如何通敌卖国的吗?”
萧明瞳孔骤缩,眼神中现了杀意。
松漠是大雍东北边境一个游牧民族,与大雍时战时和,和平时也互通有无,攸宁曾在长安见过几个松漠人,高颧骨,低鼻梁,眼窝凹陷,恰是刀下这人的面貌,人群中,还有十几个与之相似的。
“使君一口一个叛党,殊不知,你这个幽州别驾才是真正的逆贼!你今日杀了我固然容易,但也会因此激怒朝廷,即使你眼下无不臣之心,也将在大雍官场再无立足之地!”
人群中这位高颧骨松漠人的下属开始蠢蠢欲动,攸宁将刀狠狠下压,刀刃划破皮肉,血水混着雨水一起滚落。
此举让刀下的松漠人不敢再动,他应是其中首领一类,急急说了几句攸宁听不懂的番邦话,那群人便不再骚动了。
“若使君今日肯退,我便当使君不曾来过,待回长安之时,定会回禀阿耶,记使君今日之情。你们河北道内部如何,我不欲管,也请莫要牵扯我一个闺阁女子!”
攸宁自然知道,此举会让对方更欲除之而后快,但若不将筹码都摆在桌面上,便更是粘板上的鱼肉了。
她看似中立,其实心已然偏向屋里的郎君了,否则即刻把人交出去,也更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可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勾结外邦,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然知道该信谁。
“娘子好聪慧,可聪慧用错了地方,只会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攸宁微微一笑,移开手中的刀,卯足了劲,一脚将那松漠人踹了回去。
“多谢使君,既得使君一声夸,要不要我帮使君想一想,该如何向俞刺史解释一下此行何意?”
暴雨愈烈,待人行至二门上,院中众人才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萧明顺着攸宁的视线回过头,看见河间刺史俞江带着府兵漏夜冒雨赶来,身边还站着个护卫,看服饰,应当是这位顾娘子身边的人,心中暗道不妙。他伸手想拉过攸宁,以此为筹码全身而退,却落了个空,转过头一看,攸宁早带着人后退了八百步,正扯着嗓子对俞刺史喊话——
“俞叔叔,萧别驾漏夜赶来捉拿松漠贼寇,已然全部捉拿归案,正问我是否吓坏了呢!”
话音刚落,萧明脸色骤变,只消几息,他就明白自己眼下该做什么了。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对俞江动手,为了不让俞江知晓自己与松漠人勾连,此时只能顺着攸宁的意思,拿下这些松漠人。
他看向松漠头领的眼神愈冷,其中蕴含的深意对方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松漠头领用他磕磕绊绊的中原话骂萧明:“你!小人行径!气煞吾!”
萧明青筋暴起,拔刀相向。他手底下人也对其余的松漠人大打出手。
可那人身姿矫健,一片混乱中向攸宁这边扑过来,比起方才更加凶猛,是背水一战的悍然决绝。
攸宁撒腿就跑,还是没能跑过他。
她跑到正屋门前滑了一跤,眼见着就要跌在地上,脖子上挂着的暖玉也从领口里滑了出来,那是一枚和田玉环,中间镂刻蟠螭纹,相较寻常女郎佩戴的玉环略大了些,纹样也不寻常。
千钧一发之间,攸宁竟还伸出手来将它护在了怀里,可见有多宝贝。
想象之中的痛感却并没出现,正门洞开,她扑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因为恐惧,心在胸腔里鼓噪如雷,她紧紧缩在来人怀里,他的手扶在她腰间。此刻惧意消减,安全感如潮水般涌来,可一颗躁动的心却怎么也安稳不了。
身后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与雨水不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了她的背上。
攸宁一把抱紧了眼前人,没敢回头望。
是以没能看见萧明淬毒利刃般的凌厉眼神和俞江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人伤得重,只杀这么一个人,已然用了所有的气力,腿脚一软委在地上。
“郎君?”
攸宁唤了几声,那人没出声,忽然肩上一重,他的头连同整个身子都压向她,攸宁的力气难以支撑,艰难地抱着他跪到了地上。
身侧的人过来扶了她一把,正是那个今晚在屋外守夜,后来被她推走去搬救兵的护卫云仓。
“云仓,快去请医师来!他伤得极重!”
云仓侧身让出一位背着药箱的阿伯,“这位正是回春堂的李医师。”
“快快!先将人挪到里头去!”
来不及赞叹云仓的心细如发,众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伤员往屋里走。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里面也不遑多让。
李医师一看那人伤口便倒吸一口冷气,“糊涂啊!箭伤最忌讳的就是贸然拔箭!怎么就给拔了呢?”
“快先去烧些热水!”
伤者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来,李医师道了一声不妙,“肺络受损,气血两伤啊。”
他一边剪开伤口周围衣衫,一边将众人支使得团团转。
“取烧酒来!”
“来个人按住他的肩膀!”
攸宁自告奋勇上前,准备使出吃奶的力气按住他,没想到那人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烧酒清洗过伤口,敷上止血散,再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无论哪一样,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可他身体虽不住地轻颤着,人却一声不吭,只直勾勾地盯着攸宁。
“小郎君运气倒好,这箭只伤了肺表,若再深半寸,可就不妙了。”
“好了,我开了一副药,能止咳止血,早晚煎服,切记不可再剧烈活动。夜已深了,老朽这就告辞了。”
“云仓,好生送李医师下山。”
此时暴乱平息,雨势停歇,俞刺史请走了萧明,还顺带清理了那些松漠人的尸首,托萧明的福,这些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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