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刚从外面回来的裴霁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下望着天空愣神的江瑟瑟。
江瑟瑟捧着暖炉,像个木头人似的笨拙且木讷地回过头,看到裴霁舟后,神色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似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
“在想陈王到底有没有跟陈王妃说让我去瞧病的事儿。”江瑟瑟如实回道。
裴霁舟轻笑一声,戏谑道:“现在倒是不想傅少师了。”
江瑟瑟轻飘飘地朝裴霁舟横去一眼,后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欲辩解,却听江瑟瑟道:“郡王这话说的,我只是想见见那位鸣诺西京的第一花魁罢了。”
“美人惜美人嘛。”末了,江瑟瑟厚脸皮自夸了一句。
江瑟瑟难得开玩笑,裴霁舟不禁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细腻的目光一厘厘地扫过江瑟瑟侧脸,裴霁舟认真地说道:“西京到底是个小地方,城中人眼界狭隘,见着个羽毛光鲜亮丽的鹅就以为是天鹅。柳氏长得好看不假,但比起南方的女子来,又少了那么一丝婉约的韵味。”
“哦?”江瑟瑟转过头,毫不避讳地迎上裴霁舟的目光,“斗胆问王爷一句,我与陈王妃比起来,孰美?”
裴霁舟的目光颤了颤,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将手负于身后,正色道:“各有千秋,实是不好比较。”
“王爷但说无妨,我没那么小心眼儿。”江瑟瑟道。
裴霁舟思忖片刻,道:“柳氏出身青楼,虽被人冠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誉,但多少还是沾了些青楼女子的妖艳,她美在于娇艳妩媚,而江姑娘你——”裴霁舟又细细打量了江瑟瑟一番,“如果说柳氏是芙蓉,那江姑娘你就是天山上的雪莲。”
江瑟瑟听了这形容忍不住低笑出声,“郡王这是什么比喻?”
裴霁舟很是认真地解释道:“江姑娘你看起来温婉近人,可通过这几日与你的接触,我却觉得你是那种外温内冷的女子,你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却又与所有人疏离。且你总是给我一种看破了世俗的淡漠之感,你有着超于你年纪的成熟与漠然。”
江瑟瑟没再笑了,她只是道:“郡王不愧是梁太傅的学生,深得其真传,文绉绉的话说了一大串,却仍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裴霁舟顿了顿,才道:“在我看来,与柳氏相比,江姑娘略胜一筹。”
江瑟瑟很是意外,眼角眉梢情不自禁地微微挑起。她歪头望向裴霁舟,后者神色淡然地回看着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话说回来,我也有一事甚为好奇。”裴霁舟突然道。
“王爷请说。”江瑟瑟道。
裴霁舟道:“我虽未曾见过荀公,但也拜读过他的文章,了解过他的学历仕途,据我所知,荀公在验尸断案上是当之无愧的一流,可我从不知他在医术上亦有所成就。”
江瑟瑟顿了顿,如实道:“王爷误会了,我的医术非是老师教的,而是另有其人,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隐世,不愿让外人知晓他的行踪,所以若非有人刻意问起,我也不会过多解释。”
“原来如此。”裴霁舟道,“想来,江姑娘的师父也是位高人。”
江瑟瑟笑道:“那是自然。师父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力,重生再造之能,人送外号‘江南小华佗’。”
裴霁舟想了良久,实是不知此人。不过民间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至于江瑟瑟说的什么起死回生之力,重生再造之能,他觉得有些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什么江南小华佗,东北小扁鹊之类的噱头名号更是多得不得了,他前不久还见胡安常抓了几个以“神农转世”为噱头在西京城里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凶犯好像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了似的,江瑟瑟和裴霁舟又忙活了也几天,依旧没寻着半点儿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这让裴霁舟也不禁怀疑起凶犯是否真实存在于这世上来。
裴霁舟理了一整天的案宗,待他从案上抬起头时,无意间瞥外窗外飘起了细雪,斜风裹着寒雪从窗外袭来,染湿了垂落在桌角的宣纸。
他唤了两声仇不言,无人回应,只得自己起身去掩窗扉。
久坐使得裴霁舟肩骨酸痛不已,他反手揉捏着肩胛,站在窗户前,一时失了神。
“王爷,您叫我?”姗姗来迟的仇不言朝着裴霁舟疾步走来。
裴霁舟目光下垂,一眼便扫到了搭在他臂弯上的白色狐裘,未等他先开口,便听仇不言问道:“王爷,江姑娘不在这儿吗?”说话间,仇不言朝屋里张望了一番。
裴霁舟将手拢在广袖里,淡声问道:“你找江姑娘作甚?”
“是这样的——”仇不言半举着手里的衣服,解释道,“属下在门口撞见雷寺正来给江姑娘送这狐裘,只不过他刚到门口又被大理寺的人叫回去了,便拖我转送给江姑娘,我去她屋里却不见人,听丫鬟说江姑娘与王爷您在这里商讨案情。”
“雷寺正考虑得还挺周到。”裴霁舟声色冷清,听不出任何感情,“江姑娘刚才是在这儿,只不过她待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闷,便说要出去走走。”
“那——”仇不言转了半个身,他还想说那属下让丫鬟给江姑娘放屋里来着,却被裴霁舟打断,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放这儿吧——”裴霁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正好有事找江姑娘,顺便给她带回去。”
仇不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地将东西放在了桌案角上。
放下狐裘的仇不言退回原位,裴霁舟看了他一眼,问:“还有事?”
仇不言猛摇着头,反问道:“不是王爷您在唤我吗?”
裴霁舟愣了一瞬,倒也没甚要紧事找他,便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仇不言喏喏应了一声后退出了屋子。
裴霁舟转身重新望着外面的院子,也就几句话的时间,地面上已经铺上了洁白的一层。他负手望着从天边压下来的乌云,心底没来由的涌现出了一丝慌乱。
冰冷刺骨的雪水淋在他的脸上,寒意顺着他的衣领涌入脊背,惊得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裴霁舟叹着气掩上了窗,转身时再次瞥见整齐叠放在桌案上的狐绒。
裴霁舟怔了片刻,捞起狐绒大步流星地朝着府外行去。
等到了街上,裴霁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西京之大,他竟不知该去何处寻江瑟瑟。
短暂地思索了片刻后,裴霁舟想起了聚贤楼。
酉时未至,长街两侧的摊贩大多都已收拾回家了,只有零星几人还坚守在摊位上。天寒地冻的,他们只能将手塞在袖中,不停地跺着脚,试图以此增加些暖意。
裴霁舟走在檐下,看着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再次陷入了沉思。
神游之际,裴霁舟隐约听到了一道糯糯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悠悠飘进了他的耳中。
那是江南女子才有的独特声线,是裴霁舟熟悉的声音。
裴霁舟抬眼看去,只见明兰胭脂铺外,站着两位袅袅娉娉的女子。
江瑟瑟背对着裴霁舟,而她面前那个以帷帽遮掩住面部的女子正是陈王赵世玉之妻——柳轻烟。
看到裴霁舟走近,柳轻烟略微有些拘谨,她平端在身前的玉指紧握成拳,微微屈膝向裴霁舟行了万福礼,“恪郡王金安!”
裴霁舟朝柳轻烟微微颔首,随即将手里的狐裘披在了江瑟瑟肩上。
江瑟瑟浑身忽地一滞,但很快就变得淡然起来,她双手拉着狐裘在颔下系了活结,笑道:“出门得急,竟把这给忘了,劳烦王爷费心了。”
裴霁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转向柳轻烟,状若不经心地问道:“昨夜前往舅舅府上,闻夫人身体欠佳,江姑娘还曾自荐要为夫人诊病,却未得舅舅传话,今日一见,才知夫人的病定是好些了。”
柳轻烟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持续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停下来,此时她的指节已经开始泛白,但依旧用着淡然的口吻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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