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殓房内,小厮已将掌了烛火壁灯。
火光摇曳,刺啦一声,烛油随之滑落,慢慢地凝结在了烛身,然后在火苗向下燃烧时,再次融化成油,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裴霁舟挥手摒退了闲杂人等,独与江瑟瑟静立在屋中。
五具尸体并排在木案上,那具男尸距离其它四具稍微远些。而不久前才被江瑟瑟拼接好的碎尸还放在旁边的木案上。
陈尸未寒,又添新骨。
江瑟瑟和裴霁舟面色沉重地看着屋中的尸骨久久不语。
半晌后,江瑟瑟轻轻叹了一声,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挂在角落的物架上,随后卷起袖口,从木箱里拿出工具铺成一排,再戴上手套,轻轻拨弄起尸骨。
她先用剪刀剪去了男尸身上褴褛的衣衫,检查了全身后道:“高七尺,二十岁左右。尸体皮肉呈青黑色,皮肤褪落,曝露在外的伤口呈苍白色,尸斑不明显是因为洛水河凉的缘故——说明尸体至少被浸泡了半月以上,但也因此无法判断其确切的死亡时间。面容被毁皮肉缺失,左上肢小臂以下缺失,右上肢缺中、无名、尾三指。”
“剩余两指,指甲缺失,没有发现泥沙、水草等异物嵌入。”江瑟瑟反复检查了死者仅剩的两根手指,但也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任何异样。
因裴霁舟赶起了纪录的小官儿,便临时充当起了这一角色,他坐在半旧的桌前,看着江瑟瑟的一举一动,听着她每说一句话后详细地记录在宣纸上。
“下肢,两掌缺失,右下肋骨有折断痕迹。腹、腰、背、胸、腿和臂上的皮肉皆有不同程度的缺失,缺口呈齿状,初步判断是被鱼啃食所致。”江瑟瑟将食指和中指点在男尸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补充道,“男性特征缺失,同样有齿状。”
因尸身腹部已经溃烂,无法以是否胀水来判断死者是溺水还是死后落水,江瑟瑟只得拿了小刀划开死者胸腔。
江瑟瑟的小刀因是特制的,细小且极快。裴霁舟低头又抬头的瞬间,只见江瑟瑟指尖一道细亮的银光闪过,那尸体自喉咙至腹部便出现了一条暗红的细线。
江瑟瑟放下小刀又拿起镊子,一寸寸地拨开胸腹腔,好在有肋骨的保护,里面的器官较为完好,能为江瑟瑟提供不少有用的线索。
“喉管有少量溺液,肺腔内有大量溺液和渗出液,并伴有气肿,致双肺变大,其表面颜色浅淡,整体呈浅灰色,中间夹杂着淡红色的出血斑块。”江瑟瑟检查到这里时忽然抬头看着裴霁舟,而裴霁舟在听到“出血”二字时也急忙抬了头。
“是溺死。”裴霁舟道。
江瑟瑟点头:“是。”
两人并无赘言,江瑟瑟继续检查了死者肠道,在所剩不多的小肠里发现了少量水草和鱼食。
这下可以确定死者乃溺亡。
接下来,江瑟瑟又检验了另四具女尸。女尸皆面目全非,皮肉亦被鱼啃得残缺不已,根本找不到明显的特征来确认身份。
唯一相同的是,四位女子在落水前就已经死了。
“四具尸骨都有不同程度的裂痕,但都不是致命伤,有的可能是人死后搬运尸体导致的骨折和开裂。”江瑟瑟拿了崭新的白布盖在尸体上,她边脱手套边做最后的陈述,“且尸骨无青无黑,是正常的骨色,皮肉也未现异色,可以排除毒杀。她们的内脏完好,我也未在她们的胸腹和大腿等地方发现刺穿伤。”
“可是绞死?”裴霁舟停笔问。
江瑟瑟顿了顿,后道:“不是。死者舌根下颚无异样,颌下也无缢沟,更无其它绞死的特征。”
“那是——”裴霁舟刚开口便被江瑟瑟打断。
“综合死者身上的特征,只有一种致死的可能——失血过多。”江瑟瑟道,“或割腕或抽血,这样即使没有很深的伤口同样能致人死亡。而且尸体被投入河后,鱼虫食其皮肉,伤口便难以发现了。”
裴霁舟除了惊愕于凶犯杀人手法的残忍,又陷入了迷茫。
“之前我们只接到了女子失踪的报案,因此推断凶犯专门绑架杀害少女,可现在又平白多出了一具男尸,是不是意味着之前的调查方向有误?”裴霁舟道。
江瑟瑟只会验尸不会查案,因此她也不敢确定之前的调查方向究竟是对还是错,“截止目前,我们一共发现了十具尸体,其中九具分别是死后碎尸和死后抛尸,唯有那具男尸是溺亡,且无法判断出他是自杀还是他杀。王爷想想,他的死亡背后有没有可能隐藏着什么?或许那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真相。”
“自杀?”裴霁舟侧身透过窗棂格子望着漆黑的屋外,喃喃道,“一共失踪了十三位女子,如今找到了十具尸身,那还有三人呢?如果这个男人是幕后凶手畏罪自杀的话,那另外三人定已惨遭杀手,若他不是自杀,那真正的凶手又将她们藏在何处?”
“看来只有从这具男尸上入手调查了。”裴霁舟叹息道。
“王爷可是有了主意?”江瑟瑟走近裴霁舟身后,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裴霁舟的左侧颔骨,他背光而立,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脆弱而又毅然。
“西京城说大也不大,要找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也不是很难。”裴霁舟道。
虽然是个笨办法,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验完尸的两人灭了烛火从殓房出来,天已放晴,遥遥望去,似乎还能见着几颗垂挂在天边的散星。
星辉茫茫,照不透这西京的阴霾。
江瑟瑟和裴霁舟也不说话,只在院子里并肩走着,就要分道扬镳时,仇不言忽然来了。
只见他面色怅然,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仇不言朝二人见了礼,然后对裴霁舟道:“王爷,刚宫里来了人传话,说是请您明早入宫面圣。”说完,他又看向江瑟瑟,“还有江姑娘也要一起。”
裴霁舟怔了一瞬,“为何要宣江姑娘?”
仇不言摇头:“属下不知,问了传话之人,对方也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裴霁舟无奈转向江瑟瑟,“江姑娘,你若是不想去,我可以——”
“圣上要见民女,民女岂能抗旨不从?”江瑟瑟倒是坦然得很,“王爷不必为我忧心,想我一介布衣仵作,想必圣上也不会为难于我,倒是王爷您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仇不言茫然地看着两人。
裴霁舟自是明白江瑟瑟话中含意,他奉命查案已有月余,却始终不见实质性进展,年关已至,无法安抚百姓,将致使朝廷失去威信。若圣上通情理还好,若只问结果,或许会治他个无能之罪。
但裴霁舟却坦然道:“我有负圣望,即便被问罪也理当承受。”
江瑟瑟知裴霁舟气节,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各自回了屋内休息,及至翌日辰时便已穿戴好乘车入了宫。
此时早朝已毕,圣上回了景福殿用早膳,内侍则传了二人前往明华殿等候。
约摸半个时辰后,圣上缓步而来。而他的身后,除了近侍外还跟着太子赵丰琰,以及那位名冠西京城的太子少师傅斯远。
裴霁舟朝进门的长晟帝赵胤行稽首之礼,江瑟瑟随之,得了皇帝免礼后,两人又朝太子拜礼。
“表哥不必如此多礼。”太子声音温润,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行为举止雍容大方,已有帝王之相浅现。
江瑟瑟还在朗州时就曾听说过,太子质本淳朴,又多聪明伶俐,许多事只需稍稍提点,他便能通达内外,加之其师才情斐然,施以仁教,使得他小小年纪便已懂得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道理。
圣人当前,一介布衣的江瑟瑟不敢抬头、斜视,可即便她没有去看傅斯远,也能想象到此刻的他有多么地神采斐然。
太子承袭了他的学识,对他敬重有加,上有圣人赏识其才华,对其加冠晋爵,下又深得世间才子倾慕,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比他更风光?
傅斯远应该很满意现状吧。江瑟瑟心想。
长晟帝径自走向高位坐下,不等他发问,裴霁舟便先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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