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严的话起了作用,班上大部分人神经一路紧绷,一天都不敢松懈,直到九月月考,才稍微松了口气。
九月月考定在了国庆假期的前一个周。
这次一班考得不错。比起上学期期末考,一班的平均分已经反超二班0.8分,年纪前十一班也占了七个。
老严眉开眼笑,成绩出来当天,买了四十九瓶AD钙奶,人人有份。
据说那天的总结会上,老严还当着全校老师的面说他们实现了弯道超车,以后也会把二班狠狠甩在后面。
但这个无从考证。
不过看二班班主任老肖一见到老严就翻白眼的反应,这大概率是真的。
老严一向严厉内敛,这倒颠覆了一班学生对他的认知。
同时也惊觉,原来老严这么爱他们。
他们的一点点进步,就可以让他这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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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她坐在这个位置,看着紧挨着教室窗口的那棵树,树叶由碧绿转向枯黄,夏日里生机盎然的模样不知不觉间隐去了,枯叶落叠在地上,下雨时总带着一股微糜的潮味。
断崖式降温那天,温夏看到那棵树上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几片树叶。
风怎么吹都不掉。
她收回视线,搓了搓手。
不知不觉竟到了冬天。
树阳是南方小城,温夏无法理解景栩对冬天的描述——干燥,肃冷,像一把刀。
树阳的冬天,是软绵绵的湿冷。凉意附在每一缕风上,瞅准机会就从毛孔钻进身体,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遍布身体的每一寸。
之前天气好的时候,温夏每个傍晚从水果店回来,都会遇到林婆婆。林婆婆要么刚买菜回来,要么是已经吃完晚饭下来散步消食。
天气转凉之后,温夏几乎没怎么遇到过她了。
入冬后,景栩重新开始搭公交,温夏和他相处的时间又多了起来。
放了寒假,和之前一样,她见到景栩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
这天温夏午休醒来,用清水随便洗了把脸,装了两套题在书包里。走出房间,去厨房冰箱拿了个三明治,才出门。
她走出单元楼大门,看到走在前面的景栩。
温夏眉眼不自觉染上了笑,以往他们正面遇见,都是他先打招呼。今天温夏深呼吸两下,以一种自认为最自然的状态,喊了他的名字:“景栩。”
景栩回头:“温夏。”
温夏快步走到他身边:“你要出去吗。”
“嗯。”景栩扬了扬手里对折的纸,是外婆写给他的清单,“去买点年货。”
“林婆婆呢,好久没见她了。”
“天太冷,她身体不好,我没让她跟我一起。”
气氛安静下来。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生硬地开始,再生硬地结束。
两人一同走过了陈旧的青石板路。因为要去的地方不在同个方向,景栩先上了公交,温夏还站在原地等。
除夕当晚,温夏没吃团圆饭,一直在房间里,听着大伯一家的欢声笑语。等听到“滚出来收拾餐桌”这句,她才起身出去。
赵雁蓉期间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她都沉默着听完了。
她不想像上一个除夕那样,起一些毫无意义的冲突。
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干净,温夏跑下楼。
宋陆鸣没来,也不知道景栩会不会下楼。
温夏想,他应该会陪林婆婆下来转转。
可温夏在楼下等了又等,等到零点,他也没下来。
眼前是和上一个新年差不多的场景——在巷子间追逐玩闹的孩童,吃完团圆饭在巷口闲聊的大人,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还有满心期待的自己……
只少了宋陆鸣和景栩,温夏却觉得,这热闹被打了个对折。
零点刚过,温夏抬头,正好看见林婆婆家熄了灯。
她眨眨眼,轻声对着窗户说了句:“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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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元宵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第一个周的周四早上,景栩被老严叫出去就没再回来。
开学第二个周的某个大课间,有大胆的姑娘拿了一个粉色信封跑到一班教室里,问温夏:“同学,可以帮我叫一下你们班景栩吗?”
温夏被她手里的粉色信封晃得愣神半秒:“他……没在。”
“那他坐哪里呀?”
温夏指了指景栩的位置:“那儿。”
“谢谢啦!”
女生走过去,把信封放到了他的桌肚里。
温夏抬眼看过去。
景栩的座位空着好几天了,从那天被叫走,就一直空着。
那天他甚至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新课本还规矩地摆在课桌上,没人动过。
林婆婆生病了,需要做手术,他请假陪护。老人家某天夜里突然发烧,半边身子也瘫了,左手和左脚完全动不了。
医生说做完手术可能会好转,但是老人康复力差,完全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林婆婆住院的第五天傍晚,温夏在楼下,遇到过回来收拾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景栩。
他看起来憔悴不少,长出了极短的胡茬,眼底一片乌青,眼睛布满红血丝。
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合过眼。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景栩到现在都一阵后怕。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没在,外婆一个人该怎么办。
温夏看得心头一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景栩摇头。
不过一秒,又改了主意:“你……会不会熬排骨汤?我按照网上都查到的方法尝试过,但外婆喝了两口就没再喝,应该是味道不行。
“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教教我吗。”
餐馆里能买到排骨汤,味道也不错。
但他想,自己好像还没为外婆做过什么,她爱喝排骨汤,他想亲手做。
温夏点头:“不忙。林婆婆家里还有排骨吗?”
“好像没了。”
两人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十斤排骨和其他所需要的食材。
景栩学得很快,但他总想煮得更好喝一点,尝试了很多次。
他尝试第三次时,客厅墙上的指针正好指到凌晨两点。
他没道理拉着温夏陪自己熬夜,就让温夏先走。
“没事,明天周末不上课。”
温夏觉得,这种时刻,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景栩也怕自己尝试再次失败,就没再说什么。
他试到最后,排骨只剩下一斤。
熬好汤,天已经快亮了。
他把汤装进保温盒,走出厨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温夏。
她靠在沙发上,睡得很安稳。他没叫醒她,怕她着凉,去房间找了毯子给她盖上,才轻手轻脚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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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婆婆的身体似乎每况愈下,从春天到夏天,听说几乎大半时间实在医院里度过的。
景栩越来越频繁的请假也印证这一点。
细细想来,她以前能经常在巷口或楼下遇见林婆婆,还会陪她聊聊天。后来,碰见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进入夏天,树阳的空气就变得粘腻无比。
巷口卖冰粉的小摊儿多了起来;各家超市和便利店里雪糕的种类和数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倍增长;空气里多了冰镇西瓜的味道,蝉鸣声声不知疲倦,树叶眨眼间也层层叠叠堆起来,街道碧绿一片。
六月的某个周一,温夏被噩梦惊醒。
天还没亮,巷子里有人养鸟,这会儿鸟已经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了。她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爬起来。
温夏出门时,天才蒙蒙亮。
她走到楼下,灯光昏暗,将她的影子模糊虚化了。
突然,眼前微弱的光亮没了。
——单元楼下那盏将坏未坏苟延残喘的路灯,终于彻底报废。
到公交站,去学校的公交来了两班她都没上车。
到第三个班次,她看了看时间,望了一眼巷口,才上了车。
她已经快一周没见景栩了。
也不知道林婆婆在医院怎么样。
思绪随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乱飞,她想,等下午放学,去医院看看林婆婆吧。
林婆婆对她那么好,她哪怕是去陪老人家说说话也好。
不知道是因为早上那个被母亲亲手杀死的噩梦,还是因为昨晚忘记关窗户吹了冷风导致脑袋昏昏沉沉……温夏一整天都不怎么在状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数学老师还拖堂了十来分钟。
她在学校门口的小摊儿买了些水果,坐上了去医院的公交。
到了医院,温夏才恍然自己并不知道林婆婆的病房。
她去护士站询问,却得知,林殊菡女士十分钟前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温夏对护士姐姐道了谢,转身离开。
回去再把水果送过去也一样。
出院了,就意味着林婆婆身体好转。
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温夏走出医院大门时,天已经黑了。
车流流动缓慢,橙色和红色的车灯忽明忽暗,将眼前的街道,衬得像王家卫电影里的镜头。
陈旧,又充满难以言明的故事感。
医院门口没有公交站,得往左步行十来分钟,才有一个站。
温夏过去的中途,突然下起了暴雨。
她连忙从书包里拿伞,结果怎么都打不开。
她跑起来,到公交站时衣服已经被淋了个半湿。
所幸她运气不错,雨没再下,公交也来了。
上车后,温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像突然失去了什么,而明明什么都没失去。
只是,下过雨的空气本该是咸腥清透的,她却有些呼吸不上来。
只觉得空气依旧闷而沉。
思绪翻飞间公交停站。温夏下车,正好看见一辆黑色宝马从眼前驶过,因为下过雨,路面的积了浅洼,车轮碾过,溅了些泥点在她的校裤裤脚。
温夏并不懂车,但有一次和格格去求知堂,格格突突然喊:“”夏夏,别蒙我诶!”
当时温夏一脸正经解释:“真的没蒙你,这种方法背文言文真的有效。”
格格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来她才知道,格格说的是那辆停在路边的车,“别蒙我”是格格给BMW起的外号。
此时,温夏看了看裤脚上的泥点儿,又看了眼只留下一股尾气的车,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车窗贴了黑膜,天色又暗,车子驶得快,温夏没看清车内光景。
只知道车子很旧,看起来像是开了很多年。
往里走了些,她遇到楼里的几位阿姨。
温夏跟她们打了招呼,陈阿姨难得见她拎着什么东西来,就多问了句:“夏夏拎着果篮来的呀?”
温夏乖巧点头:“买来送林婆婆的。”
陈阿姨“哎呦”一声:“你来晚了,她和那个小帅哥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陈阿姨说,“听说是回堰青了,什么都没带走,但好像说不会回来了。”
“还回来干什么哟!人家本来就是富贵人家,体验结束就回去享福了呀!”另一位阿姨搭话。
她们说完,就一起往巷口走了。
她们期间还说了几句话,但温夏像是听不见了似的。只知道她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温夏一个人在雨后的凉风里站了好久。
丝丝缕缕的风蛮不讲理地侵入每一个毛孔,凉意渗透全身,她却好像没有知觉。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茫然地站在原地。
好几分钟后,她才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
他离开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道别。
就这么离开了。
没有任何征兆吗?好像也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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