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偃归被禁足了半个月,亦偷摸出入李府了半个月。毕竟他本是个闲不住的,而逗弄李元漪是自小喜爱的事,虽说大些后也不知为何各自殊途。
“你这画的,究竟是狼是猪。”李元漪随意扫过一眼,讽道。
“啧,那你画。”贺偃归将笔一放,占了那唯一的檀木椅,下巴扬了扬。
李元漪重选了只小狼毫,揽袖。
“《画狼赋》曰,狼,荒原之灵魂,寒夜之精魄,额广,吻尖,耳竖,尾垂,双瞳含碧…”几笔勾勒,已含其神。
“今日我这府何其热闹。引得人频频踏槛。”她停笔,看去屋外。
李檀立在外,无雪的天还有些冷,不过李府满府供暖,于军中人而言倒热了。
李元漪收回眼,再而落笔。“进来吧。”
李檀带着一身寒气入内,竟有些局促。
这里她只住过一年,将军出征后她便一朝离去了。更长与阿姐呆着的日子是在南方的老宅。
“…李大人。”
李元漪眼睫细颤了一下,瞧不出。
“怎么,你二人是有事要求。”语气并无起伏。
贺偃归倒还真顺着话说下去,与李檀对视了一眼。真挚发问。“有吗?”
“……”这下另二人皆沉默了。
李檀不敢近前,却是相比李元漪,站在了贺偃归身边。她急忙摇头。“没有”“只是…”
倒亦难为这二人了,一见到李元漪,便皆不对劲起来。于下属见着,怕是要私下发笑。
李元漪将笔放入水池。“天晚了,留下用了膳吧。”
李檀眼中闪出了光,喜色尽显。“好!”
李元漪到底是没忍住看了过去,记忆里的檀儿在拿到糖葫芦后亦会这般笑。“……”
思及此,她便狠瞪了眼贺偃归。檀儿聪慧,竟能被他蛊惑去。
贺偃归被剜了一记眼刀,正一派无辜地左顾右盼。
圆桌前,三人极为默契地按一定距离分了开来。
李檀眨巴着眼,眼眶有些赤红。
这几道菜都是自己爱吃的,阿姐…还记得。
“…你故意的?”贺偃归沉默良久,终是兴师问罪了起来,他吃不得辣,然这桌上几道菜却尽是麻辣,且说适才为何剜他一眼,原是等在此。
李元漪唇角翘了一下。而后似是惊讶,无辜地回看了去。“竟是疏忽了,只可惜…厨子已然下工了呢。”
“玉棠。”她唤。
便见人端着一盘包子送了进来。
“将军见谅,厨房里亦只剩这些了。”玉棠道。
“……“贺偃归盯去面带愧欠的李元漪。
现下的样子,最似狐狸。
他求助似地看向李檀,但人家吃地正欢,唇边还裹着红油。无暇顾他。
“…………”
“阿姐…还是熟悉的味道。”李檀丝毫未注意到自家将军的目光,扑朔着眼笑眯眯。
李元漪垂眸,微微笑了。
次日晨。
李元漪整理好官衣,踏出房时,顿了顿步,转而走去侧殿。
从前的她不知,竟还会有贺偃归醉卧于自己府中的时候。
她走向榻上睡得安稳的李檀,替她掖了掖被角。后睨去殿外瘫睡于长廊的贺偃归,一向平静的眸子,流现了一丝异色。
侍女于外静候,李元漪合门而出。
“走吧。”
晚些时候,京中百姓便多数归了家,冬日太阳落得快,不过未时便漆黑一片。
自樊楼高阙俯瞰,便见灯火阑珊,一派富足。
“!”宫人立定了身,颤着手从地上拾起了黑团,尚还有温度。血腥片刻便淌了手。她颤着手仰头,那一方惊鸟铃上,正滴落一滴鲜血。
“愣什么?”许是宫中常有撞死的鸟,嬷嬷攘了把人。
宫女用衣将鸟小心包起,低着头跟上队伍。
贺偃归闯入时,李元漪正搭着白裘坐于檐下等他。
便知道贺偃归的性子,子时前一刻能说的话,断不会等到子时。
贺偃归幽于府内,消息闭塞,张发之事,他才全数听闻。
原来如此,他说朝中凭何忽生了风言风语,他说李榭为何要在军中放线人。
原来,一切,都是冲着他的兵权来的!
“…”他看着李元漪坦然对视的眼,心中异样愈深,并不止愤怒,还有其他。
贺偃归隐于夜幕下,不近烛火。看不清神色。幽幽中,他开口。“你盘算了多久。”
“一个月。”
“我说最开始。”贺偃归愈见李元漪那副神色便欲难平静,但他总要瞧,要从中瞧出什么。
“两年。”“从你关中初次捷胜开始。”不需贺偃归问,她兀自补全了。
贺偃归呵笑一声。“你当真是信我。”他一步迈进光中,刹那明晰使李元漪瞳孔放缩一瞬。“若我输了。”若他输了,不仅线人作废,她的布局也尽化乌有。
“你当如何。”贺偃归步步走近,语气出奇得缓。他不待应答。“你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棋子。”
李元漪不置可否。她直视贺偃归的目光竟从来未曾波澜过。
如一潭,永远不会漾动的深水。
“李元漪。”“在你眼中,是不是万物都可为棋。”
贺偃归便就立在那半步之外,却如鸿沟之距。
“是,亦不是。”
“那一百人呢。”“嗯?如果要你杀一百个。你杀吗?”
“杀。”
“一千个。”
“杀。”
“一万个。”
“杀。”
“三十万!”
李元漪凝视着贺偃归的眼。那漆色的眼,倒映着贺偃归一人的歇斯底里。
…答案。
贺偃归笑了。他后退了半步。不再前行一步。
“呵………那一战,因朝堂不援…………军中死了,30126人。”“是也…人命于你,本就不值钱。”
他再看了眼那恍如置身世间外的人,清冷出尘,亦难洞心府。“拿到兵权了,卖了衷心了,李榭,满意吗?”
“是我愚昧,看不出你从来是这般人。“
他冷笑,转身。欣长的身影披了一身月光。却白得有些可怕。
“再敢动贺家军,你试试。”声音低沉。踏水而去。
“站住。”
贺偃归没回过头,但最终还是站住了脚。
李元漪光着鞋袜,走出毛毯。走下台阶。
“我是怎样的人。”
贺偃归未回话。
然李元漪亦不需回应。她越过贺偃归,踩上了草苔。堂中角亭,如人高。
“贺离,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她的声音平淡,很缓。
“你顽劣,不学无术,我虚伪,好弄人心。”
“十五岁时你入军营,我涉朝政,于你而言,战场是兵计,是厮杀。”
“于我而言。”“官场又何不是。”
“非我军者,便是敌人,杀即是。”
“我眼前却太暗了。老师会是,同僚会是,友是,家是…”
“这双手,背了很多人命。”她顿了顿。
“但我不悔。”
贺偃归看着她的背影。
“我若不做。或一城,或一疆,一国。”
“将如虫噬白木腐烂其身,一朝塌覆。”
李元漪的话很稳,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但她的鞋袜却仍踏于草苔之中,由着雨水浸湿。
“圣上疑心早起,贺家军出事不过时间早晚。”
“你既如此会算,一万人与三十万,孰大孰小,突厥有意引你入计,又能否察觉。”
话音落了,暗影中,她垂眸。掩去神色。
“兵权不会旁落,不过一时,王军三十万,我李元漪自命清高,亏本买卖。”她侧目。
“不会做。”
“…”贺偃归嗓音有些干涩,他说不出话,因为现下的李元漪,不同。说不出是何,就是不同。如同月下的玉兰花,不再昂头。
“贺将。”李元漪立于贺偃归身前三尺,仰头。她的额发有些被风拂乱。
她眸中归于冷寂。“究竟是前几日本官有所纵容,还是你胆大包天,敢于殿前擅闯质问。”
贺偃归目光下移,定睛向她的鞋袜。
衣袂轻轻翩动。李元漪擦肩而过。
“你回吧。”“不会有下次。”
“……!”下一瞬,整个人却腾了空。
她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得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人。
贺偃归将她打横抱起,步子迈得稳缓。
“听不懂。”也不知他回的是哪句,太多句。
殿内掌了灯,亦燃足了炭火。
贺偃归将人放于床榻之上,临走前把炭炉移近了些,便消失于明光中。
这般多年了,李元漪少见的愣了如此久,她望着殿门,竟一时于此,落了下风。
贺偃归自李府出了,却是走着走着便靠在了一处树旁。他心思乱得很,自归京中便乱,许是嗜血的沙场反倒简单,诡谲的朝中风云令他看不清。
李元漪,他已不记得何时与她生出罅隙的,许是在学堂中那次小抄被她没收,又许是…许久许久以后。
李榭,李元漪,生性无情,深不可测,一手生一手死,可为肃清朝纲废开朝元臣,帝王太师,可为权衡势力算诱衷真之臣,无辜幼子。可弃恩师手足,可杀能臣功将…
然贺偃归虽不能苟同,亦知她的刀刃从未朝向过百姓。
“好一个李元漪!”府邸中,茶杯尽裂,惊起一片落鸟。
“…大人息怒。”殿前几人坐直了身,互使着眼神。
三日,不过三日,诏狱竟一朝大洗。各路官员紧赶慢赶收拾马脚,挥断残枝以保自身。
然这时,御史台张发却完好无损得从诏狱出了。
“元漪,此次行事为何如此急躁。”帝清殿中,高允凝着李元漪。案前,正陈列着各党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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