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色调灰白的接待室里,巡查员瞠目结舌,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展开。
而解青槐在略微停顿后竟然弯腰拾起了那把短刀。
贺兰森双手抱臂,眼神余光掠过长椅旁的高大男人——他本以为这人是保镖,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居然还是跟根柱子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不可解加剧了贺兰森的烦躁,他看解青槐把匕首拿在手中端详,就笑:“水果刀而已,别怕,捅进去也伤不到要害。”
解青槐握着刀往腰腹上比划了几下,这下连窗口后面的两个接待员都吓得站了起来。
“但我要是捅到了要命的位置呢?您会帮我叫救护车吧?”
“当然,见死不救是犯法的。”
“可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手。”
“捅自己有什么不知道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解青槐抬起眼睛,贺兰森这时才发现他的左眼竟然没有焦距,好像能从中窥见无垠的虚空。
看起来真够恶心的。
他皱起眉头道:“看什么?要是不敢就赶紧滚,别浪费我的时间。”
“您误会了,”迎着贺兰森近乎厌恶的眼神,解青槐还是微笑,“我只是想请您教教我。”
说着,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诡异青年往他这边走了一步、又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只剩一个拳头。
那把匕首被解青槐反过来温柔地、强硬地塞进了贺兰森的掌中,然后,如蛇的鳞片一般冰凉的体温覆上了贺兰森的手背。
解青槐抓着他握刀的那只手,迫使他将刀尖朝向自己这边。
“你……”干什么?
贺兰森剑眉紧蹙,才刚要说话,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就这么带着刀尖一鼓作气刺入了解青槐的胸膛。
鲜血如一道细小的水柱般迸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刀刃,尽管进得不深,但贺兰森仍旧在瞬间惊得沉了脸色。
“您怎么没用力?”解青槐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依旧专注地、深情地望着贺兰森,“您不用力,怎么捅到我的要害,怎么……杀得死我呢?”
“——放手!”
哐当一声!贺兰森猛然发力打开了解青槐的手。
只是用来切水果的刀具今生第一次染上某人的鲜血,在大理石地砖上打了个转后慢悠悠停在了墙边。
室内空气几乎静止。
高举着手的贺兰森、维持着被打开时的姿势的解青槐、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高大男人以及后知后觉尖叫起来的三个小职员。
“够了……”
贺兰森胸膛上下起伏,眼色凶狠地瞪视解青槐,像在看一个不可解的未知生物,像是在重新评估自己的猎物,他将解青槐的全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
“你他妈的……”
“那我合格了?检察官?”解青槐胸口衣服红了一片,但他的追问甚至还是那么礼貌。
贺兰森鹰般的眼睛此刻已经彻底冷却下来,心里开始焦灼地飞速地盘算起来。
然后,他慢慢吸了口气,好像把刚才的惊怒全部消化进了肚子里,再然后,他勾起嘴角,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合格了……恭喜你,解青槐。”
“大头!”
“哎,到!”巡查员一蹦三尺高。
“给解先生处理下伤口,然后带他去人事处登记。”
说完贺兰森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解青槐扯出一个笑容——是那种露出了一排雪白牙齿的、意味深长的笑法。
“毕竟接下来,我还要和解先生玩很长……一段时间。”
巡查员把贺兰森送出了门,趁四下无人,没忍住低声冲他道:“老天,您刚才吓死我了!要是解先生把您的玩笑当真了怎么办?我看他差点就当真了!”
“当真了我就要去坐牢了。”贺兰森没好气道。
“那您还……”
“委婉拒绝懂不懂?你看不出来我不想收他?”
“那……您还……”
“我现在改主意了。”贺兰森玩味道,“一个瞎了眼睛连刀都握不稳的废物,我和他玩玩儿又能怎样。”
送完贺兰森后,巡查员又回来跟两个接待员千叮万嘱不能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然后把人打发走了。
“我来吧。”
他提着急救药箱来到解青槐面前,那个从头哑巴到尾的高大男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巡查员看看歪在椅子上的解青槐,又看看这个高了自己不知道几个头的男人,麻溜把药箱交了出去。
“那我在门口等你们——”
话没说完门就砰地合上了。
室内暖气开得有点大,解青槐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望着雪弃打开药箱。
“衣服我自己脱还是你帮我脱?”
“不脱也行。”雪弃拨开碘伏瓶盖。
“我想脱。”
解青槐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纽扣,直到把白色的衬衫完全敞开露出了伤口。
因为是皮外伤,血已经止住了,雪弃只用绷带和药水简单做了处理。
他蹲在解青槐面前绑绷带时,解青槐就一直盯着他看,刚才贺兰森被盯了两秒就炸毛,狼妖却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你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解青槐说。
雪弃不说话。
“下面不会也是白的吧?”
雪弃掀起眼皮扫他一眼,继续包扎。
解青槐:“……”
雪弃:“……”
“你对我刚才的演技有什么意见吗?”解青槐问。
雪弃说:“没有。”
解青槐耸耸肩:“好吧。”放弃再跟无趣的柱子沟通。
灰城是一座有六个大城区的超级巨都,解青槐和雪弃昨晚从白釉区的垃圾场醒来,在这个守备森严的城区里光是找能洗澡的地方就找了两个小时。
最后终于发现了一间无人的屋子,屋子的主人应该是长期出远门了,房间乱糟糟的弥漫着奇怪的臭味,好在通了电,热水器也健在,解青槐狠狠洗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从别人那儿“借”来的。
雪弃个子太高,没有合适的,只好把自己的洗了洗又穿上了,来卫生中心的一路上都在被人侧目。
“谁让你穿成这样儿。”解青槐调侃,“狼狼,这儿是人类社会,跟你们那儿不一样。”
雪弃包扎完了,起身把剪刀纱布一起放回了药箱。
“哦?不理我?”
“贺兰森认出你了?”雪弃道。
“大概吧。”解青槐慢腾腾把衣服穿了回去,“哦,这儿破了,等会儿又得去跟人家‘借’一套了。”
“他想杀你刚才就可以下手。”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没动手?”
雪弃不说话。
解青槐道:“父亲要我们七个儿子争神位,其他人早就倾巢出动……不是已经死了两个了吗?只有贺兰森还龟在这儿当什么监察官,他不会杀我,起码不是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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