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认得他,招呼:“许师兄好。”
她低头不语,走过他身边时,故意伸出手去揉旁边男生的头发,嬉笑着,露出颊边半个弯月形状的小酒窝,他这才想起好多年没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了。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男生叫杜卓凡。
那天一回到院办,他就去查了花名册。
翻遍了资料后,他觉得跟她不合适——男生气质,稍微有点轻浮。
之后又留意了下,那男孩子又和别的女生出双入对的。
他心想果然不靠谱。
却不知怎么,松了口气也似。
回想起来,决定命运的走向,也就是好似蜻蜓翅膀触碰之间的幽微。
寒假前,他特意打电话问她是否回平雁——要不,一起回去?他故意说得很随意,似乎只是为了方便买票。
她很客气地回答,不了,她要去兰园岛,一个人。
兰园岛是坐落着许多古老建筑的小岛,情侣打卡地。
***
很久以前,陈落看了本旅游杂志,歪头问他:“忻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商业化太严重了,早就没有以前的幽静,海也是污染得厉害。”他懒懒地翻动书页。
“我想去看那些老房子,总觉得那里面藏着很多故事。”
“那是人家家,你想私闯民宅吗?”
她看他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
他本来想问:“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但是没有说出口,他们好像早就没有那么熟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放心好啦,那里商业化很严重,到处都是人,哪能出事呢。”
他只好一个人回了平雁。
离婚后,母亲早已搬去C城,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就连父亲在结婚纪念日买给她的大钻戒,都躺在橡木首饰盒里,在丝绒上闪着耀眼寂寞的光泽。
母亲是这样的人,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就非常决然,什么也不会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其实他早就猜测母亲会离开,父亲留不住她,虽然父亲已用尽了全力。
当然,他也没资格说些什么。
毕竟,他也一样。
大年夜,他和父亲对坐。父亲面孔几分狼狈,鬓边白发闪耀,身形也开始懈怠。他起身提了一瓶白酒用力掼在桌上:“喝一杯。”
父亲讶异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我是大人了。”
父亲说:“也是哦。”
身体轻飘飘的,以前他很讨厌酒,虽然可以喝,但他不喜欢。
无论什么酒都是臭的,充满积怨和不甘心的味道。
但这一刻他发现,谁又没有过一些不甘心呢。
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父亲沉沉睡去,他头疼欲裂地看着春晚。
他并不知道房间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春晚的声音太大,手机音量放得又很小。
他就这样也在沙发边上睡去了。
大年初一下午他才清醒,想发几条新年祝福,却发现手机早没电了。
父亲已经不在家里了,母亲在的时候年初一父亲总和她一起去拜年。母亲会打扮得格外漂亮,像绚丽招摇的孔雀,她是父亲此生拥有过的最大骄傲,虽然最终失去。
许忻心想父亲一个人心里肯定不好受,带上充电宝也跟着出去。
爷俩在院子里遇上,一起走过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街道。
他没来得及开手机。
不知不觉到了自来水公司附近。
冬日里,大院围墙更为凋敝。
小城市就这么点大,可是他搬走后却从来没有跟陈落在街上遇见过。
眼前是曾经的副总经理,退休的王伯伯,带着爱人李阿姨推着小孙子。
王伯伯感慨:“小忻都这么大了,好帅气啊,诶?怎么没见到你妈妈?”
许忻忙岔开话题,李阿姨突然问:“小忻啊,你听说落落的事了吗?”
他瞬间精神紧张:
“没有,什么事?”
“哎,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平雁呢,没想到落落一个人去什么岛上说要去打工。我们都劝老陈别让她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老陈非说要尊重孩子的决定。可没呆几天落落就哭着打电话回来,说客人喝多了骚扰她,还好报警了,但那个男的很凶,好像还有关系,威胁她不能把事情闹大。老陈跟落落妈一听说哪里坐得住,马上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可谁知道刚下飞机打上车就出事了——”
许忻听见自己血液流动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好像掉了零件的机器。
还听见一个干涩的声音在问:“怎么了?”
那是谁的声音?
他举目四望,发觉是他自己的声音。
“就昨天的事,大过年的——”
“到底怎么了!!!”
老人家吓住了,连小孙子手上的糖果都掉在了地上。
“有辆不长眼的车跟他们打的车撞上了,撞穿了个大窟窿,造孽哦,进了医院,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
他用颤抖的手开机,7个未接来电跳了出来,5个来自于陈落。都是在昨晚11点后打过来的,零点后就再也没有打过。
那时候他正大醉。
他立刻拨回去,却没人接,再打,再打,还是没有。
父亲劝他:“落落肯定是没心情接电话的,你就等等消息吧。”
父亲是比较喜欢陈落的,因为陈落总是很会讨父亲欢心,摇头晃脑的,许叔叔许叔叔叫得甜蜜蜜。他常说,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许忻总是白他一眼:“那家里还不吵翻了天?”父亲笑嘻嘻地:“现在家里太安静了,小忻你年纪轻轻的这么老成,要是有个像落落一样的小妹妹,没准儿话会多一些!”
母亲每到此时总是会转开话题,他则是哼道:“谁要这样叽叽喳喳的话痨妹妹!”
他打开机票app:“爸,我去陪下陈落。”
父亲愣了愣:“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落落也不接电话,你怎么去?”
“兰园很小。”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去市里大医院了,不过你想去就去吧,别后悔。”
语气有些感慨:“记住,别后悔,至少努力过,不要像你爸。”
他皱了下眉,说:“爸,你别想多了,她只是我的儿时玩伴罢了。”
父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连夜飞到那座旅游城市,奔波了一天,像大海捞针。陈落的电话也杳无音讯,直至关机。
晚上,接到父亲电话:“落落和陈工回来了。”
陈叔叔比较幸运,只伤了腿,但周阿姨坐的位置受损严重,送医时候已经不治。
她应该是得知了母亲的噩耗,才给他打电话的。
那个时候她有多绝望,多么想听见他的声音,而他甚至无法猜测,她要对他说些什么。
只可惜,他在那一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没有接到她的5个电话,而零点钟声敲响,所有人都欢庆新年到来。
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
她已经不再对他报有任何希望。
从此,陈落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
她不接他的电话,不通过他的微信加好友请求。
他试图通过Q-Q联系她,发现她头像已经变成了一片白。
点开个人资料,Q名是“此号已不用,谢谢”。
他给她设了备注,因此一直没有发现。
他们,像风刮走的两颗种子,就此落在世界的两端。
生根发芽。
那日,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似乎是茉莉味道,竟有片刻失神。
四年半了,他没近处看过她。
小时候的她爱用六神沐浴露,一股药味。
一头嚣张自来卷,像只莽撞波斯猫。
可她现在是一头顺直的乌黑长发。
她真的变了。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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