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自小巷两侧,朝漆黑的前方延伸。
面前飘零的纸钱越来越多。
闻星落看见大街上熙熙攘攘锣鼓喧天,她陪着闻如风三兄弟来到街头,看乡试放榜的告示。
她努力踮起脚尖想要瞧瞧闻如风排在第几,可是人墙拥堵,她费劲儿地跳起来也看不见告示。
正急的满头大汗,里面突然传出闻如雷惊喜的大笑声,“大哥,你是第一名!你是今年的解元郎!”
“好好好!”闻如云抚掌大笑,“我这就包下金味斋,再派一顶软轿去把月引从镇北王府接回来,咱们兄妹好好为大哥庆祝一番!”
闻如风春风满面,“咱们走!”
三兄弟挤出人群。
闻星落欢天喜地,想要凑上前,“大哥,恭喜——”
三兄弟全然无视了她。
他们欣喜地交谈着什么,各自坐上了一顶软轿。
“大哥——”
闻星落追了一段路,却终究没能追上。
她扶着停在路边的一架马车,轻轻喘息。
再次抬头望向远去的轿辇,少女清润的杏眼渐渐蒙了一层水雾,“大哥,恭喜你考中解元……”
修长如根骨明玉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马车窗帘。
青年绯衣玉带,一张脸笼在车厢的阴影里,只能看见锋利紧绷的下颚线。
闻星落这才注意到,马车乃是昂贵的沉香木打造,朱漆描金麒麟花纹极尽富贵,四角垂落的金纱灯笼上提着“镇北王府”四个隶书大字。
车里坐着的人,应当是闻月引在镇北王府的继兄。
她收回撑着马车的手,拿帕子擦了擦自己摸过的车身,窘迫道:“对……对不起……”
青年默然地看着她。
许是见她太过可怜,良久,他才吩咐道:“送闻二姑娘回家。”
红烛燃烧,蜡泪顺着烛身缓缓淌落。
珍珠履无声地踏过青石板。
她沿着红烛延伸的方向,一步步穿过小巷
周围破陋的景致一点点发生变化她仿佛置身于富丽堂皇的京城皇宫。
诸侯王进京叩拜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理应在宫宴上陪伴太子左右可她嫌殿内酒热嘈杂于是只身一人沿着宫巷散步透风。
却不期然撞见了闻月引的那位王府继兄。
他负手站在宫巷尽头她只顾低头行礼未曾注意他脸上究竟是何种情绪只瞧见他绯衣上绣着一片银线芙蓉。
他很突兀地说道:“蓉城的花都开了。”
闻星落出神地盯着他衣袍上的芙蓉。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不知不觉她来京城已有一年之久。
她错过了蓉城这一年的花期……
青年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谢某明日便要启程回西南。闻二小姐可要谢某带你回家?”
闻星落有些莫名却还是屈膝福了一礼“多谢世子爷好意只是小女子已经随父兄搬迁到京城
那人沉默了很久。
直到京城的风渐急渐紧他才低低“嗯”了声。
小巷里红烛蜿蜒不知要去向何处。
闻星落仰起头看见巷弄里的纸钱在红烛的光影里纷飞像是纷乱的战场。
天下乱了。
她在京城的那个家也乱了。
姐姐抢走了她的一切。
她拼死和那些负她的人同归于尽她看着血泊里的尸体又哭又笑。
她捂着肚子上的血洞慢慢爬出了密室。
她爬到廊下看庭院里那株从蓉城移植到京城的芙蓉。
其实那株芙蓉并不适宜京城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长势很不好再加上好些天没有人给它浇水整株都已枯萎。
一只粉蓝色的蝴蝶停在干枯的枝头须臾又飞走了。
闻星落凝望那只蝴蝶。
它越过深宅大院的高墙向着西南方向渐渐飞出很远很远。
它会飞去蓉城吗?
滚热的珠泪一滴滴砸落进血泊。
闻星落倒在台阶上痴痴看着西南方向。
京城不是她的家。
可是她再也回不去她长大的那个地方……
前线战事渐渐吃紧。
礼崩乐坏烽烟四起。
次年的时候在繁花似锦的春天谢观澜的军队进了京。
一道绯衣玉带的身影停在她风干的尸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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