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谌回到家时天色还很亮。突然的开门声把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诶,你今天回来这么早。”许知棠抱着笔记本在剪视频,身边还放了个喝完的奶茶纸杯,塞满擦鼻涕的纸团。
“下午见客户,不用回公司打卡。”蒋谌缓了口气,放慢速度,像平常一样换鞋脱外套进屋,只是说话还有点喘,“怎么手机关机了?”
她没有发现异常,恹恹地说,“我前男友一直打过来。再不关掉手机,我怕我会接电话。”
“……”倒是诚实。
他拎着路上买的药进来,看到餐桌上也放着药店的外卖袋,样数还很齐全。
许知棠把脑袋往沙发靠背上一抵,发出不省心的叹气,“你家里连个体温计都没有。”
“刚买了。”
“哦,现在有两个了。”
她继续把脑袋往沙发里钻,“怎么办……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脚本都还没写完。”
“被前男友骚扰影响工作效率?”蒋谌接了杯水过来,看到她脸颊上的红晕,眉毛皱起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知道啊。五分钟前才吃了退烧药,还没起效呢。”
许知棠仰起脸给他摸额头,闭着眼睛嘀咕,“我都有点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字了。”
蒋谌本来没有想要摸她。
但她都把脸伸过来了。蒋谌觉得不能让人尴尬,还是试探性地拿手背贴过去,被烫了一下,顿时眉心拧得更紧,“是感冒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他感冒没有这么严重过。
“不是感冒还能是什么。”她苦着脸,推开电脑倒在沙发上,“哦,也有别的可能。你说会不会是吃了你的过期药,毒发了呢?”
“……后果会这么严重?”这他真不清楚。他都很久没打开过药箱了。
“不知道啊,我们医院一般不给病人吃过期药。”
蒋谌心想她发着烧,嘴巴倒是厉害起来。
但他确实是有点抱歉的,所以完全没有还嘴的意思,态度比平时还要关切,“喝点温水解解毒。”
许知棠受用,爬起来喝了水,才偷偷摸摸地开机,发现何松砚给她打了三个电话以后就没再打来了。心里说不清是惆怅还是庆幸。
“你说他给我打电话,是想跟我讲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
蒋谌不发表太多意见,免得又落个刻薄的评价,“既然好奇,为什么不接?”
“其实我第一次不小心接到了……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好难受,所以赶紧挂掉,点完外卖立刻关机。”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如果我接了他的电话,说不定又要把他的好友加回来,然后,被你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蒋谌还不想承认,“我有什么好骂你的。”
“少来。”她又发出一声长叹,“唉,也就只有你和陶陶会骂我了。发完分手朋友圈以后有好几个朋友都来找我聊天,劝我冷静,让我考虑清楚回去找他复合呢。”
她明白长辈和朋友们也是希望她以后的生活能稳定,有保障,所以说她遇到这么适合结婚的对象要珍惜,平白无故地放弃实在太傻。
他们都打心眼里为许知棠感到可惜,却又并不真的关心许知棠到底是谁,和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
他们对所有像她这个年纪,她这般处境的女孩,都会说一模一样的话。
就好像她从来不必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妄想与众不同的人生。
她抱着纸巾盒使劲儿擦鼻涕,发泄郁闷似的。忽地想起,“对了!你工作的律所是不是擎海?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之前在地铁上认识的女孩跟你是同事呢。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
“确实。”蒋谌随口接话,“叫什么名字?”
“诶,忘记问她了。”许知棠试图描述,比划了两下发现自己也没有记住,“反正是个一看就很优秀的女孩!”
“和我共事的律师每个都很优秀,”他说,“尤其是女孩。”
许知棠无法反驳,甚至有点嫉妒,哼了一声端起笔记本放在腿上,继续剪视频。
“还不去休息?”蒋谌看她一脸生无可恋,不像是多有干劲的样子。生病了也要坚持工作,会不会太励志了点。
“我在微博发了预告,今晚要更新旅行vlog。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豪言壮语已经放出去,她现在后悔也晚了,“今天必须要发。”
虽然她觉得大概率是完不成了,身上没什么力气,思路也不大清晰,只是凭着仅存的意志力在做。
蒋谌没骂她逞强,也没鼓励她为自媒体卖命,点点头任由她去做,“那晚饭就在家里吃吧。我去冲个澡,等会儿出来点外卖。”
“哦,行。”
许知棠头晕眼花地努力工作。
她今天听说了蒋谌在公司里职级不低,除了被朋友的荣光照耀,感到骄傲,心里其实也有点小小的落差。
她想蒋谌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一定也经历过不为人知的辛苦。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活得不辛苦。
但是她又想,或许蒋谌就是那个幸运儿呢。他从小就很优秀,从生下来就是很优秀的,说不定压根就没体会过普通人的辛苦。
说转行就转行,还做得这么漂亮,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生活,自由自在的没有牵绊,也不用被催婚。
她觉得这有点不公平,继而对手头理不顺的工作越发的焦虑,一边想着肯定完不成了,一边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蒋谌再过来,就看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努力打字又删除,嘴角一个劲儿往下掉,眼睛红得像兔子。还跟小时候似的,一边哭一边赶作业,晚饭都不想吃了。
“……”
怎么能这么辛酸。他看不下去,只能和小时候一样说,“去床上躺会儿吧,我替你做。”
而跟从前不同的是,许知棠有理由质疑他,“你能做?你会吗。”
蒋谌:“学了不就会了。”
她用的不是功能繁杂的专业剪辑软件,初学者也好上手,蒋谌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把基本功能熟悉得差不多。
“那你帮我整理素材,粗剪一遍就好了。”她不太放心,但精神坚持不住,脑袋胀得像灌了水泥,连眨眼都好疼。只能委托蒋谌当助手。
“我休息一下就回来继续做。万一不小心睡太久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蒋谌答应了,接过电脑代替她的位置坐下。连沙发垫都被她异常的体温煨得很热。
他没急着对素材下手,而是先点进许知棠的账号,看了她以往发表的全部视频,从中寻找规律。
不仅有旅游和探店vlog,还有快递开箱,好物分享,电影观后感和读完某本书的感悟,偶尔也会说些针对热点时事的看法。
这里的内容如此丰富,远比朋友圈有趣,像是她一部分精神世界的外化。明白地展示着她的思想,兴趣性格和对这个世界独有的认识。
蒋谌看完心里就有数了,模仿她的创作思路,效率超高地把剩下的脚本按时间线补充完,然后开始剪视频。转场,字幕,bgm和各种可爱的特效花样,都从她用过的素材库里面选,确保跟以往的风格一致。
他没有创作者常有的“这段想保留,那段也舍不得删”的毛病,眼光毒辣,直接截取最精华的片段。说是粗剪一遍,上手就精细到成品效果,铁粉都不一定能看出差异的地步。
他因此也把南杞县两日游温习了一遍,再看到许知棠骑共享单车的那段视频,还是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天赋异禀,觉得剪视频这活儿还有挺意思。
直到他随手点进一个被命名为废稿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有上百条还未删除的视频。他想大概是笑场忘词之类的片段,随便播放了一条,却猝不及防地听到电脑里传出压抑的哭声。
屏幕当中是他从未见过的许知棠的模样。
她上半年尝试了各种不同类型的口播,想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赛道。可越是急着证明自己,效果就越是不尽人意。
再加上抑郁导致的思维障碍,会让她变得迟钝,无法集中注意力,她面对镜头的表达能力越来越差,常常说完上一句,就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视频开头的她妆容精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直视镜头,一遍遍说着开场白,直到情绪崩溃,泣不成声。
视频的结尾,她的妆已经被哭花了,怔怔地盯着镜头,面无表情。仿佛灵魂已经飘走,只剩下一副漂亮又麻木的躯壳。
蒋谌手指挪动,光标在屏幕上转了半天,点进去任何一条都没能看完,心里堵得厉害,难受得出去抽了根烟,给魏林瀚打电话。
和许知棠本人相比,他不是医生眼里的好患者。他不想说太多暴露许知棠的隐私,也不想承认自己太过于关心,无端插手会显得很自大。所以有隐瞒,不够坦诚。
但这些零散的信息量,在心理医生听来已经足够做出判断。
魏林瀚听他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其实就是心疼了。平时解决问题擅长直击要害的人,现在心疼得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录像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啊。懂得发泄情绪,总比全憋在心里强吧。”魏医生宽慰道,“不用太担心了,你们家小猫咪一看就很好养。”
“怎么养?”他觉得这医生怎么不把病人当回事,明明问题很严重,“我没养过猫,也没养过人。”
“顺毛捋呗,没事亲一亲抱一抱啊,伺候人家吃好睡好,保持心情愉悦。”
“……”
蒋谌沉默片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我又没说你们是哪种关系。”
“……”
蒋谌说,“挂了。”
夜幕低垂。他看着天色,点了些适合病人吃的晚饭。等外卖送到,去叫许知棠时才发现,她根本没睡。
她蒙在被子里,捂得全身汗湿,还在默默流泪。
明明也没喝多少水,蒋谌不知道她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一副委屈样,虚弱又可怜。再探她额头,感觉烧完全没有退,反而热度有所攀升,“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我不要去。”她把被子裹得更严实,眼睛也闭得紧紧的,用微弱的鼻音抗议,“不去,不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医院了。”
她从小就讨厌医院,总觉得那里是死人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在不停地死人,阴森森的很恐怖。
可长大后,人人都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神圣场所,人人都说她妈妈临危不惧坚守岗位,是一位伟大的英雄护士。
她也想当英雄。她可以勇敢地留在医院里工作,但即使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是无法改变本能的抗拒。
她头痛,喉咙痛,全身肌肉酸痛。医院也不能让她舒服,不知道去哪里才能缓解。不久前小车祸摔出的伤口早就不再流血,褪掉了痂,淤青散去。可还是好痛,浑身都痛。她只是一只小猫咪,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好想回家……”她从刀片划过般干涸的嗓子里挤出哭腔,唧唧咛咛,不太清醒地重复着,声音很小,却足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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