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布的棚顶在风里摇摇晃晃,大写的茶字也跟着弯折打摆。
已经过了傍晚时分,来来往往的客人渐渐减少,路边茶摊上只剩下两桌客人,一桌是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另一桌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剑。
碗里的茶叶沫子左右盘旋,乔屿大脑放空,眼睛跟着动来转去,准备等茶放凉了再喝。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面前的碗端走,又轻轻推过来另一碗。
“喝我的,我这个凉了。”
抵在茶杯边缘的手,修长素白,指甲剪裁得平整光滑,日照下仿佛托着光。
乔屿抬起头,看他脸上笑意盈盈,眼里含着一丝殷勤,终于垂下眼,缓慢地伸出手。
那日在顾府门前一别,她以为这辈子跟顾启章都不会再有交集了,谁想才过了不到一日,顾启章就带着何咏追上来了,说他接了姚总督的聘书,要跟着一起去广东调查巫蛊的案子。
自那之后,顾启章就对她百般照顾。
像眼前这种事,一路走来,时时发生。一次两次,她当顾启章善解人意,次数多了,又不见顾启章体贴叶黎衣,她再迟钝也知道人家什么意思了。
只是顾启章不明说,她脑中也有点混乱,玄玉宗不是尼姑庵,没有门下弟子不许谈情说爱的规定,她心里对顾启章也不抗拒。
但眼下绝不是细想情情爱爱的时候,她师父病重,二师妹又不知所踪,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路。
乔屿想着,端起茶碗,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顾启章看着她的表情从茫然,又变得冷静,想再加把劲的心只得暂时歇了,低头冲着热茶吹气。
对面的何咏眨巴眨巴眼睛,直瞪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被旁边的叶黎衣在桌子下轻轻踩了一脚,才低头咕噜咕噜喝茶。
桌上四人诡异地安静着,叶黎衣正要没话找话,忽然看到隔壁桌胖子抬头,细长的眼睛从他们四个人身上扫了一遍。
叶黎衣一顿,再看过去时,那胖子已经笑眯眯地放下茶碗,看着对面的瘦子道:“扬州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老哥听说了吗?”
“那么大的事,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没听说过。”瘦子哈哈一笑答道:“不就是那姓郑的总督贪污受贿,合着底下大大小小一起同流合污的几十号官员,一齐被槛送京师,等待秋后问斩的事嘛?”
胖子接话道:“是啊,这些官员拿了那么多民脂民膏,真真该死。可惜了那位明察秋毫的钦差,听说开罪了九王爷,第二天就被免职了。”
瘦子听他叹气,诶了一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被罢官也是老天开眼了。我听我那些在扬州的老朋友说,姓顾的这位钦差办案的时候可没少贪,比郑总督还要贪还要坏。
说是至少贪了有千万两,有些芝麻小官给不够数额的,他就指使身边的高手将人杀掉。还有啊,他离开扬州的时候,带了几百个美女一起回京……”
这两人越说越离谱,何咏一按桌子要站起来,被顾启章眼疾手快拉住,低声道:“喝你的茶。”
他话音一落,就听耳边“噼啪——”一声闷响,隔壁桌上两个还剩着半碗茶的茶碗齐齐裂开,哗啦溅出来的茶水,喷了胖瘦二人一脸。
顾启章看他们呸呸咳嗽,转头望向乔屿。
迎着他的眼神,乔屿神色如常,只伸出手将面前的碗推开。
顾启章忍不住笑出声,残存在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这一笑,那两个还一脸惊魂未定的男人登时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刚才是不是你捣鬼?”
顾启章收敛表情,正要拱手,冷不丁听见一声嗤笑从四面八方飘来:“他笑你们当然是觉得你们好笑啊,对吧顾大人?”
顾启章一怔。
两个男人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他们抬眼朝顾启章看去,想起方才嚼的舌根,再看乔屿手里的剑不免心虚又心惊。
于是大声转移话题:“哪来的鼠辈,只敢背着人说话,不敢出来见人吗?”
“哼——”那声音冷笑着,“只怕你们有命跟我说话,没命见我。”
到这时候,空灵的声音才变得清脆响亮,众人也听出来了——
说话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内力深厚的女人,乔屿握着剑站起来,她向前一步想将顾启章三人护在身后,却注意到身旁那两个男人身体倏地一抖,嘭嘭两声,接连倒地。
俩人侧倒着,眼睛大睁,四肢僵硬。不多时,胸口的衣襟上便浸出鲜红的血迹。
这是都死了。
乔屿向前的步伐止在原地,身后的顾启章三人也是错愕不已。
耳边突然又传来轻轻的声响。
“啪嗒——啪嗒——”
一身红衣的女人踩在黄土地上缓步而来,她不紧不慢地掸了掸十根手指上的红线,抖去上面滴滴答答的鲜血,那鲜血一团一团掉落在她留下的脚印旁边,染湿了黄土。
她也跟着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一双细长而明亮的媚眼下,薄唇一扬,微露皓齿,笑道:“我家门主有请,劳烦诸位跟我走一趟吧。”
乔屿打量着她,见她周身邪气四溢,血腥味冲天,实在不像好人,便皱眉道:“你是谁,你家门主又是谁?”
“我叫段笠,我家门主叫段乐集。”
乔屿闻言脸色一变,反应极大地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往前一大步将顾启章三人护在身后。
“怎么了?”顾启章愣住,“这两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乔屿还没说话,段笠先接口笑道:“顾大人莫不是在扬州查案查傻了,连我们黑水门的名号都不知道吗?”
顾启章怔住,他身后的叶黎衣和何咏也惊得瞪大双眼。
盘踞江湖百余年之久,武林门派最大的毒瘤就是黑水门。
身为武林black道之首,黑水门跟玄玉宗的恩怨,可以上数三代,每一代都是血海深仇。
“段乐集不是加入天火教,当了大护法么?”乔屿看着她,冷冷道:“你怎么还称他为门主,不逾矩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段笠笑着,眼神一厉,突然出手。
她指尖的红线仿若活过来一般,像蛇一样唰地飞向乔屿面门,嘶嘶叫着炸开。
乔屿转着手中的长剑,抬臂一扫,那十根细细的红线跟长剑相触,居然振出“锵锵”的巨响。
这红线看着柔韧细溜,居然这么刚强霸道,恐怕比一般的钢丝还要厉害。
看乔屿拧眉望来,段笠一笑,十指一曲,十根红线窣窣蜿蜒着汇成一股手指粗的整线,在乔屿严正以待的眼神下,“嚓——”掠过乔屿的剑沿,猛地扑向她身后的三个人,又迅速抖落成几股,一一前冲。
乔屿猝不及防,劈剑而下只打在线身上,那十根线头还是汹涌地奔向了顾启章三人。
段笠懒洋洋地控着线,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乔屿身上。乔屿在三个月前突破玄玉剑法,一招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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