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山野里飘动着芳香,石兰和杜鹃,七里香和紫堇,成团的小野乔泡在溪水里,叶子精神地闪着亮光……满山的花草自在生长,和天地息息相通。
冯湘把羊群赶进木棚,拴好围栏的门,拥挤在一起的羊群中有几只小羊奶声奶气地叫起来,咩,咩,它们不高兴的时候咩咩叫,害怕了也咩咩叫,叫完后撞进母羊的肚子下面,痛快地吸起乳汁。
冯湘弯腰捡起割草的镰刀,抬起头仰望太阳落山后,天空中残留的最后一点湛蓝。
每当这个时候,沉重的疲劳会慢慢压垮冯湘所有的思绪,让她觉得茫然,恐慌,害怕被毫无希望的生活揉烂,抛弃。
十一年前,冯湘跟着被贬职的父亲冯宽厚,母亲李氏来到苦泽乡,四年后嫁给了赵强如。
冯宽厚在流派的路上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地走到苦泽后没有保护妻女的能力,一家人住在破旧的土庙里,又不会耕种,日子过得非常不便。
冯宽厚不愿意冯湘嫁给本地山夫,但他们归乡遥遥无期,冯湘却已长成,因貌美招来的追求者常常在土庙周围徘徊。其中名叫赵强如的青年,对冯湘显得最一往情深。
赵强如的家境还算富裕,大胆而善于表现,经常主动去帮李氏做些力气活。李氏面薄心软,有时就为赵强如向冯宽厚说些好话。这样久久后,冯宽厚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赵强如的提亲。
谁知冯湘嫁去赵家不足半年,朝廷突然放了大赦,冯宽厚和李氏大哭着与女儿道别,两人回了故乡繁陵后,第二年冯宽厚就去世了。
冯湘既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也不能回家赴丧,因为她已成了赵家的牛马,日夜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着她。
不久前,李氏寄来一封家信,泣说自己无依无靠,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冯湘一面?
冯湘看着天空中的最后一点湛蓝,想起七年前无知,幼稚的自己,曾如何不安地期许着如今的生活?
为何人要在还无知的时候选择命运?为何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和赵强如成亲后的最初,冯湘过得有些糊里糊涂,突然多出来的陌生家人,总爱黏着她的丈夫,和气,并对她多有赞赏的村人们,都曾让冯湘觉得欢喜……冯湘努力学做农活,拿起镰刀和麻绳,不为日渐粗厚的双手难过,心甘情愿地忘记了刺绣和诗文。
在越来越繁重的劳动中,冯湘渐渐变得邋遢和粗糙,她最好的衣裳被小姑一件,一件借走,婆婆尤氏没有再为她添置任何新衣。冯湘的陪嫁和几件首饰忽然悄悄地不见了,她问赵强如的时候,他很傲慢地说:丢了就丢了,谁稀罕?
在某一天,冯湘忽然发现:在这个家里,她已经变成了隐形的人。婆婆和小姑看见她都面无表情,绝不会招呼一声,只有吩咐冯湘做事的时候,她们才对她开口。
冯湘学会了割草,放牧,翻耕农田,打扫做饭,婆婆尤氏和小姑福花就什么也不做了。如果冯湘希望她们帮忙,尤氏和福花就用肩膀痛和脚痛敷衍,让冯湘只能没趣地离开。
后来冯湘生下女儿阿陵,尤氏和福花得到了更蔑视她的理由。
“好看的东西都不中用。”
尤氏大声地笑话冯湘,福花则问:“她还要在床上睡几天?我有些脏衣裳等着洗。”
连赵强如也没有耐心多看阿陵几眼,听多了尤氏和福花阴阳怪气的挑剔之后,赵强如对冯湘只有莫名的火气,哪还有什么温存?
他可是他娘的好儿子。
天空中的最后一点湛蓝消失了,冯湘向家迈出步子,眉头不觉地皱起来,劳累过度的腰骨发出‘咯咯’的响声。
快走到门前的时候,冯湘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倚在门框上等她,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那是她的阿陵。
阿陵看到冯湘回来了,高兴地迈着短小的步子,走下门槛去接冯湘。
“娘啊。”阿陵跑过去的时候,差点被肥大的裤脚绊倒。
就算冯湘尽力用零碎的布料,给阿陵缝成可爱的童衣,婆婆尤氏却坚持给阿陵穿福花的旧衣。冯湘每天都要出门做事,不能陪伴阿陵,女儿的许多事情只好听任尤氏做主。
就算不喜欢阿陵,尤氏也要让孙女只听她的话,尤氏就是这种人。
冯湘抱起阿陵,宠爱地问:“娘的乖乖今天做了什么?”
阿陵天真地说:“我洗米的时候把米掉在地上,阿奶打了我。”
冯湘连忙问:“她打了哪里?”
阿陵举起小手背,“打这里。”
冯湘心里很疼,几乎落泪,抓着阿陵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冯湘一直觉得很对不起阿陵,阿陵还不到五岁,在尤氏的看管下既不能尽情玩耍,也不能学习认字。尤氏只想让阿陵做她还无法胜任的家事,让阿陵给她捶背,揉腿,福花有时也会用奇怪的主意戏弄阿陵。
冯湘绝对无法忍受女儿被欺负,因气愤而涌起的冲动,让冯湘依然美丽的脸忽然变得有几分可怕。
冯湘抱着阿陵走进大门,听到一阵热闹,闻到炖煮鸡汤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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