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靠在城堡的门口，疲惫的睁不开眼睛，但尚且还有呼吸。
耶沙不打算多管闲事，她抬脚跨过这对母女，可走出三步之余，那妇女手中的孩子却突然又哭声不止。
耶沙回过头去看了眼，孩子此刻正睁开双眼，即使已经满脸伤痕，方才还在哭哭啼啼，可就在看到耶沙的瞬间，小孩还是对耶沙笑着。
那种笑意是耶沙见过为数不多的，干净的笑容。
不管人神，世人大多虚伪，情欲的外化表现不过是为了达到自身的某种目的而存在，只有现在，耶沙能清晰的感知到眼前这个小孩内心的纯净，没有任何杂念。
“瞧瞧，你在犹豫什么呢，我亲爱的耶沙。”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空气中慢慢吞噬着耶沙。
耶沙从未有过类似于此时的心情：反叛。
越是不让做的事，耶沙偏偏就想要。
“你在想什么，我亲爱的耶沙。”老头语气中带着种压迫，在步步紧逼，也让耶沙厌倦。
耶沙不屑于回答，只说了句:“你猜。”
老头没了声响，他没回答，但耶沙还是能捕捉到此刻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
老头几乎疯狂的绕着耶沙，那团怒火不仅在燃烧自己，也让耶沙觉得莫名的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我越来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了。”老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声带撕碎，沙哑着大喊:“你明明是我创造出来的东西，被雕刻出来的雕塑，最初只是没有意识的东西而已，到底是谁，谁给予你的情欲，让你现在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复杂到我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了。”
耶沙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在她看见那位母亲用自己的后背为孩子抗下夜晚狂风暴雨，匍匐在她脚下不管不顾的亲吻着她的鞋子，即使语言不通还是夸张地大喊，不停比划，看着关上的城堡大门，冒死企图掰开大门之时，她又好像领悟了些许，那些人类作为的情感。
如果人类世界没有情感。
她今天就不会看到这个孩子带着笑意的干净。
“你有情欲吗？”耶沙没来由的突然问道。
老头大概也没想到耶沙会突然这样问，片刻后又恢复了异常的平静，回答耶沙说:“没有，就算有，我也在万物之外，只有你在被这种低劣的物种慢慢同化。”
“是吗？耶沙嗤笑，不屑于再继续追问。
创造出她的神尚且有情欲，会发怒会冷静会厌恶甚至会丧心病狂，又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情欲如此苛责。
老头懒得跟耶沙争辩这些没有用的道理。
他停在耶沙身前，挥起衣袖，他将收回这对母女的生命，让耶沙看看和自己作对是什么下场。
耶沙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耶沙看着小孩，突然想起了自己。
万年前，人类物种尚且不存在，她也还是被创造出来的雕塑，没有意识与思想，就连□□都还没有。
她只是被安置在外面，日日夜夜任凭风雨雕琢，她生来就不会笑，也不会哭，更不会做其他的表情。
只是隐约还能记住，在某个风雨夜里，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倾盆大雨。
雨滴拍打在她的躯体枝干上，冲刷着她身上的泥土，要将她侵蚀到化成碎片。
没有什么东西为她遮风挡雨。
但是这个母亲情愿牺牲自已也要为自己的孩子遮住风雨。
眼看老头朝着母女过去，如果没有阻挡，这对母女没有可能承受得住，她们必死无疑。
关键时刻耶沙挡在母女前面，但是她来不及躲闪，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老头的攻击。
耶沙本是被创造出来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抗下全部的攻击之后，耶沙当即吐了口鲜血，白色的血液挂在嘴角，滴落在地上都凝固成了白色，与白色的长袍相映。
她的胸口从未有现在这样的疼痛，像是要把她活生生撑开，血液在身体内肆意流窜。
耶沙捂住胸口，手掌颤抖着撑在地上，抬眼望着眼前创造出自己的神，眼神中有敬畏，也有怨恨，数不清的情绪在瞬间全然涌出。
老头自诩了解耶沙，可他也根本没想到耶沙会突然出现，为这两个低劣的人类挡住他的攻击，他是下了死手的。
“你要杀人吗。”耶沙撑着口气，抬眸对上老头的目光，轻声问道。
老头偏头，双手捏紧，咬牙训斥道:“什么叫我要杀人吗？耶沙，在你眼里杀人很稀奇吗，你别忘了神是怎么繁衍后世流传至今的，杀兄弑父，近亲争夺，出生的婴儿被活活的掐死，美丽的女孩被惩罚长出无数蛇身，嫉妒怨恨变态与他们共同存亡，神的后代尚且不能存活，更别提这些低劣的，本来不受天神喜欢的人类？”
耶沙闭着眼睛，过于急迫的心跳以及遍布全身的疼痛已经快让她不能呼吸了。
“啧，我倒是没想过你会跳出来。”老头看起来失望又愤怒，他俯下身，用手捏住耶沙的脸庞，嫌弃道：“耶沙，你还是之前的耶沙吗？我本以为你会乖乖听话，可是亲爱的耶沙，你看看你现在，你已经快被这些低劣的种族污染了，我再提醒你，尽快的完成你被创造出去该完成的任务。”
“你创造我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我的使命。”耶沙皱着眉，双眼与老头对视，字字句句说的极度吃力，她问说:“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注定没办法随心所欲，只能是你的工具吗？”
老头松开手，他不想跟耶沙再多说。
片刻后他消失在空气中，最后留下极其轻蔑的讽刺:“雕塑而已，还要妄想其他，可笑至极。”
确定老头离开后，耶沙放松了警惕，终于还是撑不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唇齿间努力向外翻涌，最终咳嗽着，鲜血喷涌而出。
耶沙纤细的手臂还在不停地颤抖，她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彻底没了知觉。
痛感几乎将她全身包围，她好像又回到了还是雕塑的时候。
万年前，混沌初开，众神还未创造出人类这脉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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