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在凄风冷雨里形影相吊地回了别墅,渊思寂虑苦久,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迷迷糊糊进了梦乡,期间醒过一次,是被江淮怒批章亮的声音惊醒的。
“你他妈有话不能自己说?再扯她进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章亮诺诺连声:“不扯了不扯了,是我脑子抽筋了。”
还有赵庆楠的不忿:“什么叫扯她进来?她是你老婆,这事绕得过她吗?兴你做,不兴别人说?你是活阎王?”
“绕不绕得过我不会去讲?他横插一杠,我说再多都是欲盖拟彰,还有你啊赵庆楠,我跟章亮说话,有你什么事啊?能不能别狗叫?”
“你说我老公就是不行,谁是狗啊?这家里没人狗得过你,还是只疯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章亮劝架:“我是狗我是狗,行不行?咱不吵了,老人家要被吵醒了!”
赵庆楠夫妇回了房,江淮上了楼,屋内又还原了之前的寂天寞地。
江淮冲完澡,没有躺在苏潋身边,而是支起了一顶帐篷,抱了床被褥,躺了进去。
苏潋掐着纤纤玉指,掐出一个指印:“你跟我分床睡?”
“我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总比你接着吃药好。”
江淮拉上帐篷拉链,阴晴不定的神情被布帘缓慢遮住,帐篷内窸窸窣窣的响声没断过,他大概夜不成眠,但说了等,就一定会等,心再如何躁动,始终没有跨过那道拉链。
苏潋对着帐篷,问出了在心里盘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那么执著于做农场?”
江淮直截了当地答:“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不是答案的答案,苏潋狐疑江淮没说心里话,但无从辩驳。
江淮反问她:“你是现在不想要孩子,还是以后也不要?想好了再回答,这对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论理该婚前说的,那时我没概念……”
“现在说也不晚。”
“我不是不想你做孩子的父亲,是我还没想好给一个孩子做妈妈……江淮,如果你急着要孩子,我们……”
江淮打断她:“我没那么想屡屡成为街坊们的饭后谈资。”
一次避孕避得满城风雨,再来个闪婚闪离,人们再提起他,就是围绕着男女这点事的种种花名了,二婚男,隐疾男,或许还有更难听的,苏潋有种害他不浅的愧悔:“对不起。”
“你情我愿的,没什么好对不起。”
两人再无对话,各自怀揣着心事,熬度着悠长的夜。
江淮从这天起,睡起了帐篷,每天早出晚归,起了床会先把帐篷放回原处,这样不会惹人耳目,招致非议。
元旦如期而至,三街六巷都回荡着辞旧迎新的恭喜发财和新年快乐歌。
苏潋对外界的喧阗无暇顾及,她和同事们在这个公休节假日,忙成了陀螺,一刻没有停歇,乐观的张哥偶尔嚎几声三倍加班费,提出班后去搓一顿,给众人打打气,应和者寥若星辰,她也没应,只想要个枕头,倒头就睡。
终于撑到攻坚战圆满结束,还是没能睡,去看了蓉姐,蓉姐断了奶,和老公分了居,苏潋问不怕影响感情吗?蓉姐漠然置之,比她抑郁寻死,孩子没了妈好。
看完蓉姐,苏潋和小胡去看房。
假期江淮来过家里一次,照例带苏林海去做了检查,临走把老马的微信推给了她,称老马见多识广,有房产中介的门路,买房可以找他寻求帮助,讲这些时,就在她的卧室,正值午间,阳光暖和得让人想拥抱,可她坐在床边,没有走上去,江淮站在门口,也没走过来,说了句“保重”,拉开门走了。
他去邻县出短差,去买化肥。
苏林海拿着一盒草莓进来:“江淮极少待不到三十分钟就走,吵嘴了?”
苏潋说不准,他们没有吵,但好像比吵了还要糟一些,别人大吵大闹完,会找个平衡点,他们的问题放在对方那里,却是入地无门。
她看了些育儿书籍,试过给紧绷的神经一个缓冲的地带,效果甚微,看不下去,不然就是愈深的惊惧,去求得他的包容吗?他都明说了,很重视孩子的事,将心比心,她不能道德绑架,还有农场,一座横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大山。
这些糟心事,说给爸爸也于事无补。
苏潋言不由衷地笑:“没有的事,农场太多事,他不开。”
苏林海一语拆穿:“爸爸教过你的,扯谎的时候,眼神一定得像视死如归,你总做不好,江淮都不打自招了,旁敲侧击地从我这儿问你休息得如何,饭吃得如何,班都加完了,是不是安适如常,还请我监督你,原因自不必说,一定吃了你的闭门羹……”
苏潋一筹莫展:“有些无解的事,我不会疏导。”
“哪会无解呢?不能理解和不愿去理解,天壤之别,你得去解答,有时解的过程,本身就是答案,过后兴许依然如此,但也兴许豁然开朗,不会更差了。”
被爸爸醍醐灌顶一番,苏潋当夜回了婆婆家。
她把江淮那些旧物件从杂物间搬到了卧室,一共有四大箱子,然后坐在地板上,一件件翻看着,翻起来才发现江淮挺恋旧的,每个阶段的旧照和书本都留着,甚至还有幼儿园的手工作业,足足两箱子的笔记本。
初中前的作业本都写得很满,高中时锐减,似乎是迷上了玄幻小说,笔记本上涂鸦明显增多,刀光剑影,跃然纸上,胜过市面上的小人书了,有一箱子专门放课外书的,有武侠,科幻乃至日韩英美漫画书,应有尽有。
入伍后,笔记又被拾了起来,有几本画着装甲车的示意图,写满了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不同型号的装甲车参数,战斗全重吨数,发动机马功率,最大公路速度和爬坡度等,第四个箱子,就是装那些眼花缭乱的参考书的,还有一些荣誉勋章和证书,一些受嘉奖的荣光照。
江淮一身戎装,行着军礼,神采英拔。
翻到凌晨一点钟,她没找到片纸只字,可以窥见江淮内心世界的日记,不是他没有过少男怀春的心事,就是他把那些特殊的东西放于他处了……莫非在原来的房间?
苏潋打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去了一楼江淮的那间房,书桌柜有一层果然是上了锁,没有钥匙,她只能望洋兴叹,无意识地摸挲着那只红枣大的紫金色铜锁,他藏了什么秘密呢?
忽而瞄见穿衣镜里映出的自己,苦身焦思,坐卧不宁,苏潋被惊到了,她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对江淮会有这么重的窥私欲?有没有钥匙,要看他的日记,也得经过他应许啊,何况日记里就一定有她想要的答案吗?
江绍光的声音突然出现,击走了苏潋的仿徨:“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苏潋微微颔首:“爸你才下班?”
“学校期末考试,高三摸底考,要熬上几天了……”
江绍光洞隐烛微地打量着她。
“在找东西?江淮的东西?”
苏潋看到江绍光,诧异感油然而生:“爸爸,您是不是对江淮用超市换农场的事,没有表过态?是太忙了,完全不知情吗?”
“有你妈呢,我会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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