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高考前去当了兵,没有拍毕业照,集体照里只有高一和高二的,照片是十五年前的了,边角有些泛黄褪色,他十六七岁,就已经是现在的身高了,理之当然地站在最后一排,还是一模一样的黑,微仰着下巴,有着桀骜不驯的冷傲。
他以前竟是这种路线,苏潋看了直想笑,每个班级都有几个狂拽的刺头,实话实说,是她最讨厌的类型,不学无术,自命不凡,有个别成绩好的,也是眼高于顶。
她上学时没少被这样的人堵,最离谱的一次,是高年级的一位冲到了他们的自习课堂,要她做他的女人,苏潋佯装要跳楼,校长找了对方家长,三令五申让他们管好人,事情才算了。
兜兜转转,还是和这类人结合了,命运真是玄妙。
江淮读的理科班,男女比例大概在三比一,七十多个人里,女生有二十来位,前面蹲着十来位,第二排站着剩下的,苏潋扫过张张青春无敌的脸,停驻在第二排的左一。
不用看反面印刷的名字,她就猜得出,这位留着齐耳短发,轻轻翘着嘴角绽放笑意的女孩,一定就是霍欣桐了,她们酷似到什么程度呢?是能以假乱真的双生子,拿给苏林海看,他都要仔细想想年轻时有没有犯过错,以致还有个大女儿流落在外,如果拿高中时的苏潋作对比,这种形似会更明显。
苏潋想起刚认识时,和江淮说过的话,他还恬不知耻地装傻,说什么酸甜苦辣才是人生,他就没换过口味,这个大大大骗子!苏潋懊悔顿生,可以把适才的记忆抹除吗?
抹不了,她只能把照片压到箱底,小小地诅咒着江淮,做个大噩梦。
因为忽然闯入的江淮旧友,苏潋心乱如麻了好几天。
农历九月十五,月似玉盘,皎洁无暇。
苏潋拖着散了架的身体回来,泡了个澡,然后俯靠着阳台的栏杆,望着圆月放空,她难得有自处的时刻,除了做不完的工作,同行们考证的考证,进修的进修,卷得人发狂,她也要备考一级注册税务师,虽然资历还差很远,有备无患嘛。
焦思苦虑中,霍欣桐的名字,已经在她脑海里游远了。
不是江淮忽然提及,她会渐渐淡忘。
江淮跟她视频时,掩不住的喜悦:“知道我见到谁了吗?一位断联了十四年的老同学霍欣桐,她是我们班的天才少女,现在更是了不得,农科院植物病理学研究员,女性楷模,优雅,博学。”
苏潋还没听过江淮如此不吝赞扬过谁,回的慢了半拍:“你们好好聚。”
“正聚呢,她是东道主,要进地主之谊。”
同一时间,S城一家苍蝇馆,江淮和霍欣桐正推杯换盏。
近几个月,陈斯任职的县农业局,联合无花果产业协会,面向全国范围内的种植户,展开专项人才培训活动,力推无花果走出城区和省城,助力振兴乡村产业科技。
成员广泛,涉及各个年龄层,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有六十岁的老行家,分不同批次,江淮是第二次批,听相关苗木选择要点和病虫害防治,也偶尔旁听其他畜牧师讲解西门塔尔牛的饲养管理。
今天的专家讲的是无花果的发展前景和效益解析,江淮却罕有地跑了神,台上人和苏潋有七分像,但又不是苏潋,而是似曾相识的一位故交,不过言谈举止,又与那位相去甚远,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漂亮姑娘也有千篇一律的大众脸?
他问邻座的成员:“老哥,讲课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农科院的专家,具体名字不清楚。”
通常授课老师的资料都是提前发给他们的,但偶尔几位炙手可热的老师,时间是临时加上去的,资料也就残缺不全了。
课间,“大众脸”朝他走来,笑吟吟道:“江淮同学,别来无恙。”
江淮惊喜交加:“阿霍,真是你啊?”
面前的都市丽人,剪短了锁骨发,修细了眉,干净利落,风趣健谈,和江淮记忆里那个总是一个人寂寥地低头走路的霍欣桐,不是同个人。
霍欣桐平素不饮酒,但见了江淮,破例了,举着啤酒和他痛饮。
“为我们的重遇干一个吧,也为你蒸蒸日上的农场事业。”
江淮碰杯:“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想做的事,哪有做不成的?这么多成员里,即使你不是我的老朋友,我也会看到你,求知若渴的眼神啊……不过有一点儿我不是很明,你们领导不是为你申请留队了吗?你那么喜欢部队,为什么没留队呢?”
“一条路走久了,也想换换别的赛道嘛,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霍欣桐调皮地笑:“陈主任邀我来讲课时,给了我一份学员基本信息,我和他聊了几句,他还说退伍那天,你泪洒训练场,哭湿了三条汗衫。”
“陈斯一张破嘴,什么都往外说,别总说我,说说你吧,看得出来,肯定过得好,就是怎么个好法?”
“就读书喽,除了读书,我也不会别的,读完本科读硕士,硕士读完还有博士,后来应聘到市农科院,实验室和政府有合作,除了常规工作,我和组里的小伙伴们会不定期做一些技术讲座。”
“造福我们小老百姓,功德无量。”
“过奖了,分内事。”
谈起个人情况,霍欣桐还单着,江淮有感而发:“暴殄天物,你身边精英分子那么多,就没瞧得上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幸运,在想结婚的时候,遇到了个想娶的。”
“说反了,是遇到想娶的,才想结的婚,有句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这两件事没有非黑即白的性别分界线了,没有遇到想伴一生的,自己过好,认清自己,善待自己,比嫁娶好十万倍。”
十点半,苍蝇馆关门时间到。
霍欣桐就住在附近兰桂园小区,江淮送她回去,夜深已至,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只有天幕上那盏圆润的银灯亮着,如水般洒满大地,风吹皱粼粼波光,两个颀长的身影也跟着流动。
曾几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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